那些質地極佳的青石板,歷經千百年人馬車輛的踩踏碾壓,早已摩挲得光滑如鏡。
他回頭望向後面的漆紅木門,門兩邊都是六丈高的灰瓦紅牆,整座建築即是一座宏偉的宮殿。
城主府大門約五丈高,兩扇門上各有八十一顆金色的門釘。在門廊上點綴着黃色琉璃瓦的雙檐屋頂,給人莊嚴肅穆的印象。
少年沿着青石大街向東邊走了一刻鐘纔看到沿街的商鋪。此處熱鬧繁華,人煙攘攘,同門可羅雀的城主府前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三寶漫步其間,於城中找到一間普通的客棧住了下來。客棧的竹門上掛着面黃底黑字的匾額——東竹小院。
東竹小院外牆通體由粗長的竹竿建成,上面刷有綠色油漆,遠遠望去,春意盎然,滿目清新。
三寶走進客棧,櫃檯上站着位六十多歲的白髮老翁。老頭看到顧客上門,立馬笑臉迎來:“客官,請問是要住店?”
老頭待人和氣,少年頓時心生好感:“掌櫃的,給我找間普通的客房。”
白髮老翁點點頭,朝裏面大聲叫道:“阿旺,帶客官去客房。”
“好——”後面傳來懶洋洋的聲音,不一會兒,櫃檯後面走出來個十多歲的少年。
他揉揉半睜開的眼睛,打了個哈欠,對少年說:“跟我來吧。”
三寶心裏奇怪,店小二爲何待人這麼冷漠?
白髮老翁察言觀色,看出少年的不快,趕緊解釋道:“客官別見怪,這是我收養的流浪夥計。因爲從小沒有人照看,所以性情怪僻,還請多擔待。”
少年笑笑道:“沒事。”
阿旺帶着三寶來到後堂的一處大的庭院裏,院子裏面有片茂密的竹林。清風吹拂,竹枝搖動,竹葉簌簌作響,加上四面都是青綠的翠竹幽舍,東竹小院之名真是非常恰當。
阿旺帶着三寶來到一處竹舍的前面;竹舍門上寫有“清曉”二個字。
阿旺說:“這就是你的房間,有什麼事情的話,就到前面找那個老頭。”
小二不待三寶說話,就轉身離開了。
少年暗想:“小夥計這麼任性,掌櫃的爲什麼還收留他?看他的樣子,似乎沒有半點感恩戴德的意思。”
然而世上的奇事本來就多,三寶早就見怪不怪。
他走進“清曉”,看到裏面放着張木牀,牀上有套整潔的被褥,旁邊還有竹椅、木桌,桌子上放有紫砂茶壺和四個茶杯,給人清新雅緻的印象。
三寶坐在竹椅上喝了杯熱茶,想起明天要去金山寺,心中不禁有些期待。
他爲平靜心神,就盤腿坐在牀上修煉《穀神調息》。
自從童姣傳授《穀神調息》和《春風趕月》以來,三寶每天勤加練習。
只是《春風趕月》是身法道術,對於提高修爲微乎其微。相反,《穀神調息》講了些基本的吐氣吸納方法,對修爲提升有很大幫助。
一年來,三寶勤修苦練,體內的真氣愈加渾厚,隱約觸摸到了“脫胎換骨”境的門檻。
少年如今又開始修煉起這套功訣來。他默默唸着《穀神調息》的道法祕訣:“調息之法,自調心始。凝神之法,自調息始。”
三寶屏氣凝神,體內真氣沿氣脈緩緩遊動。同時,天地間的真氣源源不斷涌入三寶體內,使氣脈中真氣愈加充盈。
每當這時,三寶就覺得神清氣爽,無比暢快。客棧周圍寂靜無人,黑夜悄然降臨。窗外風聲、竹聲微動,少年不知不覺間進入到神祕的空明境界。
雖然閉着眼睛,他卻清晰地看到璀璨的星空和皎潔的月光,甚至蟋蟀和青蛙的叫聲都非常明晰。
孰不知,三寶這時進入了天人合一之境,與天地合爲一體,他就是天地的一部分。
修道者與天地間悟道,能夠與天地宇宙合爲一體,參悟道法自然事半功倍。
這種天人合一的空明狀態是修道者夢寐以求的事情;當然,可遇而不可求。
三寶能進入天人合一的境界,主要得益於《穀神調息》的修煉方法。
這門功訣是西域靈濟宮的獨門祕法,對於煉氣士體悟天地大道,吸納天地間的真氣,有着極大的好處。童姣把這門道術傳給三寶,也是出人意外。
道道的真氣在氣脈裏流轉,三寶嘗試引導它們進入血肉和五臟六腑。
只是,真氣從氣脈引進血肉,看似只換了個地方,實際是對肉體的淨化和洗禮。
每次洗禮都會清除肉體中的污穢,留下精華之處,真氣的錘鍊是對修士肉體和身體的痛苦折磨。
不過,真氣的淘洗和錘鍊令修道者的血肉脫胎換骨,肉體更容易與天地融爲一體,對於修道和悟道大有幫助。
另外,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完成對血肉的三次錘鍊和洗禮後,煉氣士的肉體會堅逾鐵石,從而脫胎換骨,真正脫離肉體凡胎。
這時,三寶便在經歷脫胎換骨的痛楚。他的血肉好像被人生生地撕裂,然後幾千柄鐵錘不斷地鍛打,又有千萬隻手伸進去在摸索淘洗。
痛苦剛過,一股真氣猛地涌入丹田,清涼的舒適感涌進心頭。
少年稍稍輕鬆片刻,可運轉真氣的時候,血肉又開始被撕裂,被捶打,被摸索。
如此反覆了兩個時辰,三寶被折磨得失去了知覺,只是憑藉頑強的意志在堅持。
汗水浸溼了被褥,道道深紅色的血絲悄然滲出,染紅了少年的青布長衫。三寶這時如同呆在地獄裏,不斷受着拷打和折磨。
夜空中,月光和繁星早已不見,整片天地都被墨色染黑。天邊露出一點光亮,原來有道流星從天際劃過。
東竹小院,“清曉”幽舍中。
“哈哈哈,我終於入道……終於入道了……”寂靜的夜空響起少年的笑聲,聲音充滿了歡樂和辛酸。
三寶終於達到“脫胎換骨”境,變成一名真正的修道者。
運轉氣脈,少年的真氣比以前充沛很多,尤其肉體的力量更不可同日而語。
兩個時辰後,天色剛亮,三寶就走出房間,庭院微風吹拂,令人無比清爽。
少年走到櫃檯時,白頭老翁正在門外打掃。這種雜務活本來該是阿旺來做,不過阿旺這時候還在呼呼大睡吧。
掌櫃看到少年起牀,臉上露出了笑容:“小兄弟,這麼早就起來了?”
三寶點點頭,道:“老伯,我有事情去處理。”
說完,少年就走出了大堂。
白髮老翁喃喃自語道:“這個少年真是性急,一大早就出去。如果阿旺像他這麼勤快就好了。”
三寶帶着二黑來到青石板街上,街上空空蕩蕩,鮮有人影,只有少數的油茶包子鋪開了門。
三寶順着青石大路朝北走去,清晨的寒露透着涼意。但昨夜少年的修爲大進,體內真氣充沛,對這些寒氣並不在意。
統萬城北面是片連綿起伏的山嶺,周圍山勢低矮,山體大多隻有百餘丈高。再加上這裏的林木茂密,有不少野花奇樹。遠遠望去,好像一個玲瓏美貌的女子,因此當地人稱這裏叫小玲瓏山。
小玲瓏山風景秀美,不少互相愛戀的情侶都願到這裏賞景遊玩。這時是晨曦時分,根本沒有青年男女的蹤跡。
萬剛曾告知在小玲瓏山中,有條黑石小路直通山頂的金光寺。這時三寶正沿着這條曲折的小路逶迤向前。
一人一犬走了半個時辰,少年發覺周圍有點怪異。他擡頭觀望,四面都是無盡的高大樹木,樹葉蒼翠欲滴,黃鶯、喜鵲在枝頭鳴叫,一派安詳靜謐。
只是密林後面,似乎總有人盯着自己。
這個人十分警覺,道法修爲不低。少年難以辨明是敵是友,心裏愈加惴惴不安。
忽然二黑的耳朵豎了起來,緊緊盯着後邊的楊樹林,顯然有所發現。
三寶想到黑狗必然知道跟蹤者的方位。
他低聲問道:“二黑,你知道誰在跟着我們?”。
黑狗狡黠地微笑起來,滿嘴的狗牙都要掉下來了。三寶會意,氣脈裏金色的真氣流到腳下。
“春風趕月——遁跡潛形”。二者身影一閃即逝,不知去了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