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萬兵勇雲集,肅然而立。
如雲的旌旗之中,正中間豎着一面大旗,上面繡着一個斗大的“張”字。
在風中獵獵飄揚,令人豪氣驟生。
領軍的頭目頭戴明珠束髮冠,身着黑蛟皮甲。
外罩一件百花戰袍,腳踏登雲履,騎着一匹七尺有餘的白色戰馬。
左邊配着百鍊鋼劍,右邊挎着一隻牛角弓和一壺箭,精神抖擻,神采奕奕。
此人約三十歲出頭,劍眉星目,面容俊逸。
雖然久經軍旅,卻依舊皮膚白皙。
全身盔甲鮮明,又跨騎高頭大馬,看起來賣相極佳。
通過仔細觀察。
會發現此人手下的士兵一多半都掛彩帶傷。
個個看上去一臉的沮喪、神情也低落到了極點。
兵士們的刀刃破損了不少,衣服上此刻也是沾滿血跡,很少有人穿着盔甲和戴着頭盔的。
很明顯,這支隊伍是剛吃了敗仗。
從他們粗糙的盔甲上,就可以斷定他們不是朝廷的官兵,而是太平天國的一支軍隊。
事實上也是如此。
僅剩兩萬左右的軍隊,就是前些時日圍攻凌州的粵寇。
他們進攻凌州長達三月之久。
然而,由於凌州易守難攻,戒備森嚴,他們也是久圍不下。
幾天前,他們得到消息,據說朝廷派出四路增援部隊即將殺到凌州。
爲了避免腹背受敵,被正規軍包了餃子。
粵寇的首領才做出決定,向後撤軍。
在凌州三個多月的狂風暴雨的圍攻中,他們不僅未能攻佔該城,而且被迫撤退。
他們不僅失去了軍隊,還留下了無數的輜重。
足以想象此時這羣敗兵心裏有多憋屈!
每個人心中都藏着一股子邪火,無法宣泄。
他們一路走來。
這些戰敗士兵的耐心幾乎達到了極限,隨時都有兵變的可能。
偏偏此時!
從前方探馬歸來的一個哨騎揮舞繮繩,衝破防雨屏障,將馬趕向中軍,握緊拳頭大喊一聲道,
“將軍,前面不遠發現一座村落。”
“甚好!”
領軍頭目執鞭質問道,“村中人丁可旺盛?”
“小人怕打草驚蛇,不曾靠近觀察……”
“不過,小人遠遠望見一個手持長劍的青年人坐在村外的一處土丘上,想必那漢子定是村內的壯士!”
“妙啊!”
領軍頭目聞言,喜上眉梢,手中鞭子一抽,獰聲道,
“告訴兄弟們前面發現一處村莊,加快速度,快快行軍!”
“直奔村落,今夜不封刀,城內男丁一個不留……”
在粵寇頭子的命令下,一時間滿天吶喊此起彼落,在方圓百萬裏內都引起了一陣陣騷動。
在滿天的風雨中,狼虎般的戰士們突然加快了腳步,磨刀削槍,顯得兇猛可怕,直奔着金棺村的方向而來。
兵士們一個個猶如已經餓了三天三夜,突然看到即將到嘴邊的烤雞和美酒。
瞬間,將他們根深蒂固的貪婪,毫不掩飾地宣泄出來。
……
與此同時。
金棺村西南部五里外的一片茂密叢林內。
五六百身穿蓑衣,頭戴斗笠,髮簪高挽,手持短刀的兵勇,正在夜間穿行。
雨水打在他們的臉上和身上,但沒有一人發出聲音。
從偶爾暴露在雨衣下的鐵甲可以看出,這是一支朝廷的正規軍。
行軍途中,統帥張賢芸摸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拿刀砍斷攔路的藤蔓,擡起頭喊道,
“陸琳在哪裏?讓陸琳馬上來見我!”
話剛傳出去幾分鐘不到,只見一個身材精廋的漢子,連跑帶飛的到了張賢芸跟前,跪地討笑道,
“小的來了。不知將軍叫小的有何吩咐?”
張賢芸瞪了那小子一眼,嚇得後者跪下來求饒。
“本將問你,此處離凌州還有多遠?”
“回將軍……”
陸琳從泥濘中爬了起來,臉上掛着諂媚的笑容,搓着手回答道,
“此處是翁中山的地界,離凌州已是咫尺之遙,以我們現在的行軍速度,不等雞鳴就可以順利抵達凌州。”
“此話當真?”
張賢芸聽了,心中大喜。
“回將軍,小人不敢欺騙,句句屬實!”
“好了,你退下吧……”
張賢芸這才點了點頭,擼了一下鬍子,不知爲何心裏隱隱約約有一種不詳的預感,好像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即將發生似的。
他皺了皺眉,突然舉起手臂向周圍的人喊道,
“兄弟們,聽我號令,就地紮營,生火燒飯。
捱到明天天明,我軍再一舉擊潰粵寇!“
“遵命!”
所有士兵大聲迴應,呼聲在整個林間激盪。
盧琳望着張將軍的背影,啐了一口,不屑地撇了撇嘴,他目光一轉,忽而落在了山巒之上,幾乎是蚊子哼的音量嘀咕道,
“這瓜慫難不成是嚇餓了?這才走了幾裏裏,又特麼生火造飯?餓死鬼投胎啊!!”
……
如果能從上帝的角度俯瞰翁中山附近,可以清楚地看到,夜間從周邊城鎮趕來營救凌州的官兵,基本上是來自四面八方。
此時此刻,在夜雨中猶如無頭蒼蠅一般,瞎雞兒亂撞。
不知道這是命運的安排,還是意外的巧合。
這些南下的部隊,無論是奔赴凌州加強防守的官兵,還是從凌州向外南後撤的粵寇敗軍,還是聞訊趕出凌州城外的粵寇,最後的交界點一致是離翁中山不遠的金棺村!
在金棺村頭,林不凡矗立在風雨之中,雙眼緊閉,彷彿在等待着什麼。
這時,翁中山頂轉眼之間就狂風呼嘯,天上烏雲滾滾。
隨着時間的推移,金棺村上空的夜色,變得愈加的陰沉。
雨水越下越大,就像河流傾覆,彷彿要洗刷人世間所有的罪惡。
朦朧的遠山,籠罩着一層輕紗,影影綽綽,在飄渺的雲煙中忽遠忽近,若即若離。
就像是幾筆淡墨,抹在黑色的天邊。
霎時間!
黑暗之中逐漸冒出無數的陰影,猶如潮水一般從四面八方洶涌而來,眨眼之間便將林不凡整個人給籠罩。
這一張張道貌岸然、彬彬有禮的面孔,突然一改當前之態,變成了猙獰、惡俗和殘忍之象。
在漆黑的夜晚,所有的士兵像吃了激素似的,豁出性命衝擊到了一起。
狹路相逢,每個勇士骨子裏的鬥志被瞬間激發。
很快,吶喊聲,慘叫聲響徹天際。
金棺村周圍瞬間變成了血海地獄。
那血海地獄之內,到處都是血霧一片,陰鬱的上空更像是要滴出水來。
這場突如其來的遭遇,使朝廷正規軍和粵寇陷入了混戰的泥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