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三多他們不出所料,安排在五班,班長正是伍六一。
說是營房,更像是倉庫。
裏面的東西都被清理了出來,擺着密密麻麻的雙層牀鋪,整個新兵連所有人都住在這裏。
還沒開始收拾牀鋪,就迎來了第一個任務。
高城站在門外喊着:“各班長組織各班進行點驗。”
“點驗?”
“什麼是點驗?”
“你知道嗎?”
“我差點聽成點菸,還以爲連長給咱們發煙抽。”
“哈哈,就你最皮。”
所有人還沒有擺脫社會習氣,聽見自己不清楚的事情,就直接議論起來,封閉的營房雜音不斷。
部隊是個大熔爐,而新兵連的作用就是先把大家的社會習氣燒乾淨。
至少在表面,要有個軍人相,至於下連,纔是鍛鍊成爲合格軍人的關鍵一步。
與大家不同,程光雖然也十分好奇,但沒有過多議論。
以前大學時候的軍訓讓他知道部隊最基本的規矩,隊列沒有宣佈解散,那就得保持該有的條例。
隊列之中不可說話,需要說話喊報告,經過值班員批准纔可以說,這是最基本的一條。
程光也不想剛來部隊,就給別人展現不好的印象,所以後邊的人議論的熱火朝天,他默默的拎着東西站着,沒有多餘動作。
所有人都搖頭晃腦的聊天,他站着一動不動,頗有鶴立雞羣的樣子。
“嗯,這個兵還不錯。”
遠處的高城自然第一眼就看見了這一幕,以他的眼光,能清楚看出,程光的站姿雖然談不上十分標準,但也有八分相似。
應該是歷經軍訓過,他翻了翻名單冊子。
“姓名:程光”
“民族:漢族”
“年齡:18歲”
“籍貫:洛城大湖鄉”
“文憑:高中”
……
“果然讀過高中,是個可造之材。”
高城點了點頭,面上表情露出一絲滿意。
這年頭大學生是稀罕物,在部隊士兵普遍初中文憑情況下,高中文憑的士兵已經是十分稀少。
目前國內外科技日新月異,華夏也正在積極朝信息化轉變。而面對信息化設備,文憑高的人,自然接受程度要比其他人更快些。
未來部隊將發展高素質人才,這是大勢所趨,高城身爲軍校畢業的高材生,又帶兵這麼長時間,這點他深知。
在名單冊子“程光”名字旁打了個小五角星,列作重點觀察對象。
這些程光當然不知道,他正在積極配合班長進行點驗。
原來新兵入營前,所謂的點驗就是把行李所有東西一件件拿出來,其中手機等通信設備、刀具這些爲重點對象,爲了安全,有攜帶這些物品的,都必須上交。
這些物品會專門放入貯藏室,待退伍歸還。
這批新兵大多來自農村,家庭也不是特別富裕,基本沒人帶手機。倒有幾人包中搜出了水果刀,那是火車上切水果用的。
程光包中也很簡單,除了一些喫的,換洗衣物,剩下全是部隊發的物件。
點驗完畢後,大家根據班長示範,將其他物品擺放好,迎來了自己第一頓晚餐——麪條
這是部隊傳統,軍訓教官曾和程光說過,入伍新兵當天吃麪條,寓意長留面。退伍那天喫餃子,寓意“滾蛋餃”。
“進入宿舍安頓之前,先大家說一下作息時間。”
“早上六點洗漱,六點十五分跑操,六點四十喫早飯,七點開始正課。正課包括理論學習、軍事訓練。十一點四十正課完畢,十二點午飯。”
“十二點半到兩點爲午休時間,兩點半開始正課,五點半正課結束,六點晚飯,七點集體看新聞聯播,七點半到八點半學習內務整理以及條令,八點半以後班會及自由活動,十點熄燈睡覺。”
晚上,許三多認真的翻着詞典,似乎在找什麼,程光好奇的問:“你查什麼呢?”
“我……我想查查馬和騾子。”許三多回答。
程光靜靜的等着許三多查,等他查完以後,他才問道:“你查清楚了?”
“查清楚了,我……我感覺我不像馬。”許三多垂頭說道,程光看的清楚,許三多重點查的是騾子,對馬是一掃而過。
“騾子可以馱東西或者拉車,而馬則可以作爲戰馬,”程光將許三多手裏翻得卷邊的詞典奪了下來,扔在了牀上,看着許三多怯生生的眼睛說道:
“但馬着玩意中,也有很多是不能作爲戰馬的,不是所有的馬都是戰馬。”
“我知道了。”許三多低聲回答。
“你知道了什麼?”
“我……”看着回答不上來的許三多,程光無奈的搖頭,這一搖頭讓許三多更垂頭了,程光拍着許三多的肩膀:
“這句話本來就有問題,騾子耐負重,在很多地方比馬更有用,另外別看戰馬威風凜凜,但戰馬更嬌貴,所以啊,不要覺得馬就比騾子更高大上。”
成才這時候擠了過來:“高大上?”他嚼嚼着這三個字,不解其意。
“高端、大氣、上檔次!”程光解釋了一句。
成纔則不以爲然的說道:“馬是天馬,騾子是土騾子,馬是好,騾子是孬。”
許三多垂頭喪氣的說道:“我大概是做不來馬,你們知道的。”
程光笑了笑,道:“人啊,你不做永遠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什麼程度,三多,成才,咱們都是剛剛進入軍隊,什麼都沒做呢,怎麼知道自己做不好?聽着,雖然我不認同騾子不如馬這句話,但我想着做一匹連長眼中的馬,三多,行不行,做過才知道,哪怕是騾子,那也得學會耐負重能拉車。”
三人的對話就此終止,成才還是意志滿滿的認爲自己是鐵定的天馬,許三多還是覺得自己必然是一頭土騾子。
【這是一個從小自卑,在父親的打罵中由一頭老虎變成了一隻沙丘貓的新兵,他在無數的失望和冷漠中,慢慢卸掉了包裹在身上的膽怯和小心翼翼,期間的經過叫做成長。但這份成長對他來說,太沉重了。】
程光看着許三多,心裏默默嘆息,他曾被髮配到了幾乎與世隔絕的紅三連五班,也曾被冷言冷語和冷漠對待,因爲心裏的依靠感,想剛剛初生的小鳥一樣,小心翼翼的去試圖獲得別人的認同,但換來的往往是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