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燕翎很少見這些擺渡人動彈,往常也就將他們當成一塊石頭,偶爾好奇看上兩眼,那些擺渡人連擡頭都不擡一下的。
今天沈燕翎心情蠻好的,走在岸邊,扭過頭,隨口跟離自己最近的擺渡人喊了一句:“嘿,哥們。”
可這一扭頭,沈燕翎突然感到渾身不自在,就好像一身的雞皮疙瘩都在往地上掉一樣。
因爲他看見,往常帶個大兜帽,破衣嘍嗖的擺渡人居然擡起頭和自己對視着。
“額......嗨?”沈燕翎又尷尬的打了聲招呼,放下了停在半空中的手。
擺渡人的臉色很蒼白,黃色的布衣披在身上,只是爲了擋住他們的容貌,上面零零散散的破洞根本起不到任何禦寒的作用。沈燕翎面前的擺渡人臉上堆滿了皺紋,從年紀上就能看出面前擺渡人已經過了多年歲月的洗禮,可那雙眼睛中卻閃着明亮的光澤,毫無半分死氣可言。
擺渡人死死的盯着沈燕翎,看的沈燕翎渾身發毛。
“你........很好。”
擺渡人顫抖着嘴脣說出這句話。
好?
我好什麼啊?
沈燕翎神情一滯,愣住了。
“大哥,能不能說清楚一點?”沈燕翎有些着急。黃泉擺渡人存在的歲月已經無法計算,他們身上存在的祕密太多太多。
黃泉擺渡人不可能無緣無故拿沈燕翎開玩笑,這也是沈燕翎好奇的原因。
擺渡人將兜帽壓低了一些。
“靈.....魂....”
“命....格.....”
說完後,這名擺渡人不再停留在岸邊,手掌輕輕推了一下船槳頂端,整個木船嘎吱吱的朝河中心飄去,只留下沈燕翎慢慢思考着這兩句話。
李玖緩緩出現,面對擺渡人遠去的方向彎下腰,行了個作揖禮。
“你聽懂了?”沈燕翎看着李玖這番舉動問道。
李玖擡起頭,撫須道:“黃泉擺渡人的祕密太多,至今爲止地府也無法探查清楚。”
“有些人說他們是陰陽兩界還未分開的原住民。”
“有些人說他們是黃衣之主的子民移民過來的。”
“不過,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這麼久以來,擺渡人很少與人鬼神交流。”
“每一個和擺渡人有交集的人,日後都會成就一段不平凡的人生。”
“啊?那就好像是小說裏的主角一樣啊。”沈燕翎打趣道。
說完,沈燕翎就沉默了。
不平凡的人生嗎?.....沈燕翎擡起頭看向遠方,陰間的天,看不見太陽,但也不會感到壓抑,只是讓人平靜,死寂的平靜。
沈燕翎曾無數次想過這件事情,從他被李玖選中成爲鬼道士,再被崔珏選中成爲判官手下陰差一員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的未來充滿了不確定性。
沈燕翎是個孤兒,他在無數個夜晚感到孤獨,仰望星空,天上的星星成羣結伴,地上的孩子抱膝抽泣。
所以他很感謝李玖這個便宜師傅,也很感謝崔珏和小隊的成員們。
無論未來怎樣波濤洶涌,無論未來的道路有多麼困難險阻,自己都要一路向前,爲的不僅是生命和榮譽,更是爲了保護這些朋友。
這些朋友是自己一輩子的朋友,從生到死,跨越了一切的朋友。
沈燕翎早就知道自己的人生不平凡了,即使他也是這芸芸衆生中的一員,但他並不覺得自己的命有多麼嬌貴。
在他的思想中,其實.....每個人...對於他們的人生來說,都是主角。
.....
沈燕翎就這麼呆呆的在河邊坐着,看着平靜的河面,對岸就是回魂路的大霧,若隱若現的,沈燕翎偶爾能在薄霧中看到成片成片的彼岸花。
身旁偶爾會有幾個鬼魂飄過,但更多的仍是涼快的微風和旁邊像手掌一樣的樹葉偶爾發出拍打的聲音。
沈燕翎的手掌撐在地上,忘川河旁的泥土很潮溼,很冷。一粒粒的沙土並不泥濘,沈燕翎捧在手裏,感受着這個世界的溫度。
李玖輕飄飄的浮在一旁,無聲無息的,沈燕翎在哪裏,他就會出現在哪。彷彿這個世界就是這樣,一切理所應當,順其自然。
沈燕翎深吸了口氣,低頭看着平靜的水面,張開嘴動了動。
“師傅?”
“嗯?”
“謝謝你。”
“嗯。”
李玖欣慰的笑了,他的內心感到一陣溫暖,雖然鬼不會流淚,但他的眼眶還是微微發紅。
自己曾經也是跟着清風道人遊歷四方,無數年過去,對時間麻木的他都快忘記了自己,一轉眼,當年那個背劍的小道童,現在也是一個少年的師傅了。
遠在陽間萬里外的深山峽谷中,一個巨大的城堡立在空地上。
城堡很古樸,但也不缺少任何的現代技術。
在城堡的上方突出一個巨大的露天平臺,平臺上一個身材魁梧,面容憨厚的男人正躺在椅子上,望着峽谷上方徐徐落下的夕陽,男人感到身上難得的輕鬆片刻。
仔細觀察能發現,男人的身上竟然冒出一根根透明的絲線,絲線在空氣中漂浮着,這些絲線貫穿了一切物體,彷彿沒有重量一般,從男人的身體一直連通到幾個僕人身上。
徐虹傑,徐家家主,當代最強傀儡師之一。
“虹傑,穿上衣服。外面降溫了。”
一個女人開門走到平臺上,爲徐虹傑蓋了件衣服,雖然修行者早已不怕這點寒冷,但出於夫妻之間的情感,女人還是不經意間會擔心丈夫的身體情況。
女人正是徐虹傑的妻子,徐雅的母親——白玉靈。女人是徐虹傑師傅的女兒,從輩分上來說,應該算是徐虹傑的小師妹。
白玉靈是一名B級的布偶師,不過她並不擅長戰鬥,在控偶和造偶方面倒是比其他人細膩的多。
常言道,男主外,女主內。
徐虹傑在外界戰鬥,爲陰間做事。白玉靈則做好一個母親的職責,兄弟姐妹幾人的生活起居都是由她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