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一直輕鬆愜意的江文星表情驟然變得嚴肅起來：“啊，之前一直忘記和你說這件事了。”
蘇願直覺他接下來要說的話會涉及到這場幻境的“核心”，因此同樣神色一肅，凝神靜聽。
江文星想了想，道：“你也是被送入這裏的，應該知道，這方地界是遊離於現世之外的吧？”
遊離於現世之外……而不是直接說這裏是幻境？
蘇願暗暗記下這一點。
如果生活在這裏的人們……特別是俞梓萱，沒有意識到這裏其實是幻境的話……或許可以將此作爲突破口，看看能否通過改變他們的認知，讓這處幻境自行破碎。
蘇願心中這般想着，面色如常地點了點頭。
“據說……三年前，就是我來到這裏以前，這裏還一切如常。但某日大家一覺醒來之後，卻發現整個世界已經陷入了無盡的黑暗之中。”
“不僅是‘白晝’的概念從這裏消失了，連周圍的環境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先前，他們似乎是居住在一片雄偉的城市之中，現在卻只有一片空曠、柔軟的土地。”
“我……還有之前趙叔說過的，投靠了猛獸勢力的那羣人，也是在這個時候被送入這裏的。”
“儘管世界發生了鉅變，但還是要生活下去。於是，在小俞的帶領下，我們開始了對外界的探索。”
“最初的那段時間，除了發現周圍偶爾出現的猛獸可以食用之外，我們還在距離此處不遠的地方找到了一片廢棄的房屋，裏面有着數量衆多、種類齊全的物資。”
“包括我們現在所使用的槍支、帳篷、衣物，有大半都是出自於那裏。”
見蘇願一副認真傾聽的模樣，江文星沒有停頓，繼續說道，“暫時解決了生存問題，我們下一步要解決的就是如何回到現實世界的問題了。”
“包括小俞在內的大部分人都猜測，這裏是被某種力量從現實中分割出來的一個‘小世界’。而那股力量無論再如何強大，也定然比不過創世的神明，因此，這個小世界很可能是有其邊界的。”
“有了這樣的想法，我們很快就離開了營地，開啓了對遠方的探索。”
“一行人長途跋涉了大約有……一個多月吧，還真讓我們找到了這裏的‘邊界’。”
說到這裏，江文星稍作猶豫，似乎正在組織語言。
蘇願依舊沒有說話，眉頭卻越皺越緊。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江文星道，“所謂的‘邊界’並不是一道無法打破的屏障，或者難以跨越的天塹……而是一棵遮蔽了整座天空的古樹。”
“最詭異的是，我們剛有靠近，那棵樹上就睜開了一隻沒有睫毛的巨大眼睛。”
“看到那一幕的所有人都在瞬間昏了過去，不知多久之後，我再次醒來時，卻發現自己已經重新回到了營地之中。”
“通過與周圍同伴的交流，我發現……”
“夢裏，有人不斷在我們耳邊呢喃着一句話……想要從這裏出去，就必須將那些野獸全部殺死。”
……遮蔽天空的巨樹，樹幹上沒有睫毛的眼睛……以及影響了所有人的夢境。
蘇願突然想到了什麼，插話道：“等等……之前那場祭祀的祈求對象……”
“嗯，就是那棵古樹。”江文星肯定了她的猜測，“張先生……就是將那羣野獸命名爲‘塞伯拉斯’的學者，他說既然那個夢是在我們接觸過古樹之後纔出現的，那就說明，兩者之間定然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
蘇願默默將這件事記在心裏，頷首道：“我知道了……然後呢？”
“然後，一位自稱是那羣猛獸的領袖的年輕女人，在第二天直接找了過來。”江文星仔細搜刮着回憶，“我雖然不知道她和小俞具體談了些什麼，但聽其他人說……猛獸那邊似乎也聽到了那句話。”
“只是，它們得到的指示是，想要離開這裏，就必須將人類全部殺光。”
“原本人類與猛獸之間就存在着互爲捕食者的矛盾，這兩句截然相反的指令，更是讓兩方的關係變得水深火熱、不死不休。”
江文星語氣沉重，似乎蘊藏着無數次鬥爭中撒下的鮮血與淚水，“自那以後，我們與那些猛獸進行了數次交鋒。由於雙方各有優勢和劣勢，因此始終難以分出勝負。”
“這樣的局勢，一直持續到了現在。”
大致瞭解了來龍去脈，蘇願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目前來看……這件事還有幾個說不通的疑點。
第一，就是那位野獸的領導者。從江文星的敘述中可以得知，那些怪物想要離開這裏，需要殺掉所有的人類……是所有，而並非只是與它們敵對的人類。
也就是說，就算那位領導者帶領怪羣贏得了這場戰爭的勝利，她最後也會迎來必死的結局。
既如此，爲什麼要選擇幫助怪物們？與俞梓萱等人聯手，將沒有智慧、組織能力低下的怪羣全部剿滅，難道不是更容易達成“出去”這一目標嗎？
第二……既然那位領導者堅定不移的站在怪羣一方，她又爲何要與俞梓萱簽下一月一戰的協議？相較於數量稀少、繁殖能力低下的人類，怪物們的數量明顯更有優勢。
只要攻勢足夠密集，不難將俞梓萱等人圍堵致死。
她這樣做，倒像是在故意給人類時間以休養生息……
結合第一條，她的行爲與她主動選擇的立場可以說是完全矛盾。
第三，原本蘇願猜測，怪物的領導者就是不見蹤跡的劉舒怡……江文星卻說，當初與俞梓萱密談的是位年輕女人，年齡明顯對不上。
可若是領導者另有其人，劉舒怡又去了哪裏？
濃郁的疑惑充斥在蘇願的腦海中，她不自覺深吸一口氣，將頭暈腦脹的感覺壓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