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幾位兄長了,怎的今日來我家中啊?”
長孫衝平日裏總掛着笑容,今天也不免皺着眉頭道,
“我等是來找子寰商議儲位一事的,子寰平日裏與魏王也算多有走動,怎的如今卻力薦晉王爲太子啊?”
陳宇還沒搭話,房遺愛先嚷嚷了起來,
“就是啊,前些日子某與子寰還在魏王府上飲酒,還道子寰與魏王相交頗深,這眼下說變就變,子寰莫不是受人脅迫了?”
陳宇笑呵呵的一擺手道,
“幾位兄長,弟確實舉薦晉王殿下爲儲君,毋庸置疑,萬萬不會有錯的。”
長孫衝若有所思的點頭道,
“家父也一力保舉晉王爲太子,難不成,子寰與家父事先商量過?”長孫無忌那是鐵桿的晉王擁躉。
陳宇搖頭道,
“非也,趙國公與我不過是不謀而合,長孫兄多慮了。”
房遺愛不滿的拉過陳宇的袖子道,
“某在家中聽聞,家父舉薦魏王爲太子,如今魏王上下奔走,便是世家子弟,也大多擁簇魏王,子寰爲何反其道而行之,晉王久居宮中,百官大多與他來往甚少,總不能子寰前些年爲晉王制作些玩具,便要推舉他爲太子吧?”
陳宇翻個白眼,這房二真是拎不清,史書上的事情能這麼容易更改的嗎?
反倒是程處默和程處亮兩兄弟大咧咧的一坐,程處默笑呵呵說道,
“某倒是無所謂,管他誰坐太子這個位置呢,家父早就說了,只要聖人還在,便是天塌下來,他也跟着陛下。”
陳宇笑的有些狡猾,
“諸位兄長說的不錯,魏王有世家支持,可你們想想,聖人真就那麼喜歡世家?”
長孫衝點頭道,
“子寰說的不錯,聖人自登基伊始,便着手治理世家,若真讓魏王成了太子,豈非是南轅北轍,倒讓世家佔盡了便宜?”
房遺愛急急的拉着陳宇問道,
“那依子寰所見,當真便是晉王會成爲我大唐新的太子?”
陳宇摸了摸下巴,思忖道,
“不好說,聖人怕是偏愛魏王多些,此事非是朝夕之間能決斷的。”
果如陳宇所言,李二隔日便把一干大臣叫進了甘露殿裏,再把李泰的話一學,當即樂呵呵的說道,
“輔機啊,你看青雀,不惜殺子傳弟,以保兄弟和睦,朕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長孫無忌也懵了,沒想到李泰的心思這麼狠,竟然能說出這番話來,但仍舊不服氣的說道,
“陛下,此話未免有些歹毒了,老臣以爲,晉王宅心仁厚,必然不會使兄弟失和,反倒省了魏王殺子之言。”
房玄齡則施施然出列道,
“趙國公雖言之有理,但魏王所言也不無道理,殺子雖痛,卻能根除兄弟失和之事,倒也足見魏王殿下的孝心。”
李二滿意的點點頭,房玄齡說在了他心裏,百善孝爲先,李泰這番話顯然是衝着李世民說的。
一干大臣又在甘露殿吵的不可開交,褚遂良幾次想上前說話,但這會兒的他官職不高,一直怯怯的沒敢插嘴,陳宇暗暗好笑,當即一抖袍袖,上前幾步衝李二一躬身,
“啓奏陛下,臣有一言,常言道,虎毒不食子,陛下捫心自問,天下間,又有誰能做到!”
陳宇這句話讓李二醍醐灌頂一般,忙看向他道,
“虎毒不食子?此話不錯,朕卻從未聽過,子寰倒是出口成章。”
陳宇一怔,原來唐朝沒有這句話,此話出自宋朝,陳宇還以爲這是春秋時代流傳下來的話呢。
“好一個虎毒不食子,吳國公看的透徹!”長孫無忌也趕緊拍了一把陳宇的馬屁。
李二不說話了,他是皇帝,更是一代明君,他自己的皇位是怎麼來的,李二最清楚,玄武門的血腥氣還沒散乾淨,他自問如果當初李淵讓他殺掉自己的兒子,便傳位給他,最後再把皇位留給李建成,他李世民能不能做到?
陳宇笑眯眯的退後了兩步,斜着眼睛看褚遂良,見他大大的舒了一口氣,原本歷史上這些話,該是他去說的。
見李二不做聲,一干大臣也不敢再高聲議論,李二思忖了半日,才擡起頭道,
“來啊,去承慶殿,把稚奴給朕叫來。”
過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李治匆匆忙忙的從門口進來,見大臣都在,忙整整衣冠,走到李二面前,
李二不動聲色的點點頭,
“稚奴,今天朝中重臣都在此,你且告訴朕,青雀可有向你說起漢王一事?”
李治一聽,當即臉色煞白,冷汗都下來了,抖抖索索的看了一眼殿中的大臣,緊接着又面向李二,躬身顫抖道,
“兒不敢胡言亂語,非是四哥說起,是兒自己胡思亂想罷了,望阿耶莫要責罰於四哥。”
李二嘆了口氣,親自上前扶起李治,替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
“稚奴到底是寬厚,你久居宮中,素與朝中大臣無甚來往,朕豈能不知,好了,起來吧。”
李治戰戰兢兢的不敢擡頭,不住的說着,
“兒不孝,還望阿耶莫要責罰。”
李二仰天長嘆一聲,擺擺手,
“好了,稚奴且先行回去歇息,朕稍後再來與你說話。”
李治只能一躬身,慢慢朝殿門退出去,陳宇這會兒正站在人羣后面,李治退出去的時候一擡頭,便看見陳宇一副神祕莫測的笑容,正衝着他微笑,李治心中一怔,倒也覺得有些親切。
陳宇和長孫無忌等人支持他,李治是知道的,如今李二把他叫來問話,想必又是陳宇的主意?李治偷偷摸摸的朝陳宇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這才退出了甘露殿。
李二一屁股癱坐了下來,無力的擺手道,
“好了好了,今日便到此爲止,諸位愛卿且回吧,朕要獨自清淨一會兒。”
一干大臣見李二發話了,不便久留,依次便出了甘露殿,李二一個人在前殿坐了一會,甚至都沒有去找長孫皇后。
而陳宇則出了甘露殿後,一路小跑,來到承慶殿中,李治剛回去沒多久,見陳宇來了,忙笑着迎上來,
“姐夫怎的來了?可是阿耶又找我?”
陳宇小心的回頭看了看殿外,確認沒有人跟着他,當下拉過李治的袖子堅定的說道,
“晉王殿下,臣有一言,聖人怕是快要來找殿下問話了,臣的建議只有一句話,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李治一臉震驚的看着陳宇,他原以爲自己的小心思很成功,沒想到在陳宇面前幾乎像是透明一般,忙拉着陳宇道,
“姐夫是說,阿耶會追問四哥和漢王一事?”
陳宇一躬身,
“是了,晉王殿下只管實話實說便是,臣自然一力保舉殿下爲儲君!”
李治這會兒有了些帝王相,反倒鎮靜了下來,點點頭道,
“姐夫只管放心,稚奴心中有數!”
陳宇剛從承慶殿出來,李二就一頭鑽了進去,在裏面足足呆了將近兩個時辰,父子二人說了什麼,旁人不知道,陳宇也不知道,就連李治也沒和陳宇說起過。
這一天後,接下來的幾天裏,無論上朝的時候,百官再有提及此事,李二莫不是緘口不言,只管冷眼看着殿中的大臣吵成一團。
陳宇也沒有再附和過長孫無忌,每次老狐狸和房玄齡在殿中爭吵的時候,他總是一個人笑眯眯的在一旁剝剝手指甲,看看天花板,時不時和身邊的長孫衝說笑幾句,彷彿前幾天支持李治的不是他一樣。
而李泰這幾天更是上下奔走,在一干世家面前肆意的招攬,崔氏和鄭氏更是賣力的爲小胖子搖旗吶喊,險些就把一代明君掛在嘴邊了。
貞觀十四年五月初一,大朝,天氣已經漸漸炎熱了起來,百官紛紛換上清涼的官服,一身輕鬆的前去太極殿上朝。
李二剛一坐定,張貴就捧出一張明黃的聖旨來,來到殿中,大聲的宣讀,
“昔者哲王受圖,上聖垂範,建儲貳以奉宗廟,總監撫以寧邦國。既義在於至公,變事兼於權道。故以賢而立,則王季興周;以貴而升,則明帝定漢。詳諸方冊,豈不然乎?幷州都督右武候大將軍晉王治,地居茂親,才惟明哲,至性仁孝,淑質惠和。夙著夢日之祥,早流樂善之譽。好禮無倦,強學不怠。今承華虛位,率土繫心,疇諮文武,鹹所推戴。古人云:“知子莫若父,知臣莫若君。朕謂此子,實允衆望。可以則天作貳,可以守器承祧,永固百世,以貞萬國。宜立治爲皇太子,可令所司,備禮冊命。”
這便是《立晉王爲皇太子詔》,史書沒有詳細的記載,但陳宇卻聽了個明明白白,李治終究是贏了,太子之位不是兒戲,李泰哪怕再出色,一旦詔書頒佈了出來,也就回天無術了,只要小李治不傻到和他大哥李承乾一樣去謀反,那唐高宗的位置,妥妥的就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