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門開了，門後的諾蘭博士半露身軀，緊裹一件灰色的絲綢睡袍。他眼珠轉動，只許夜明一人進去。
祕書不在，只有她和諾蘭博士兩人。
他摟着睡袍坐在辦公桌後，拿起雪茄的手微微發抖。淡淡的白煙繚繞，橘黃的菸頭令他蒼白的臉添一點暖意。
夜明不客氣地在他對面坐下，氣定神閒等待他開口。
他抽雪茄的姿勢換了好幾個，坐不定又時而看向夜明，欲語還休的樣子令氣氛異常沉悶。而對面的女子眼神銳利，他真討厭這種軍方的審視眼神。
夜明曉得是時候給他臺階下，誠懇地打破沉默：“之前我太心急，無意頂撞諾蘭博士你，希望博士大人不記小人過。”
他扯動嘴角笑了笑，放下雪茄環手摟睡袍。“各爲其職，無謂誰對誰錯。說起來，軍方派你們來保護我，說明我們是同一陣線？”
“當然。”
他放心地點頭。“既然我們同一陣線，希望我們今晚的談話別讓第三者知道。”
“得要看博士的話會否危害神州，我們隸屬軍方，一切以神州的利益爲重。”她淡然一笑。
“合情合理，我絕不會做出有害神州的事情。”他重新拿起雪茄吸一口。“其實你白天問我的問題，真的和顏博士和歐博士的死有關嗎？”
他開始鬆口，夜明故意停頓一會兒纔回答：“擁有實則證據前我們不敢妄下定論，只是猜測。巧合多是必然，兩位博士先後見過鍾家千金，恐怕不只是喝茶聊天。”
聰明人都看出其中玄妙，諾蘭博士夾雪茄的手指抖得更厲害，他乾脆熄滅雪茄、蜷縮椅子裏。
“這夥人就不安好心！從商就從商吧，偏要插手政界，不安好心！”
他說出憋在心裏的話舒服多了，滔滔不絕：“昨晚鐘家千金來找我，我不想見，但她用兩位博士的死威脅我！你覺得我怕死也罷，我要見一見看她耍什麼花樣。”
夜明注視失態的諾蘭博士。
政治團由七位博士組成，負責監控不同領域，非商人，杜絕政商過界。七位博士有政客支持也有軍方支持，還有什麼令他害怕？
“她跟我談經濟，沒想到吧？一個丫頭片子和我談經濟！初時我糾正她一些觀點，後來她的話越來越可怕，簡直是瘋子！”
“她說了什麼？諾蘭博士你冷靜點。”
他沉默片刻，深深地呼吸然後坐直，雙手埋入深紫色發間。“她說經濟並非無堅不摧，現在的繁華只是一個外殼，一旦出現丁點刺激這個外殼會產生裂紋，最後逐漸粉碎。”
“其實她說得沒錯，這就是我今天的演講主旨，可惜領悟的寥寥無幾。”他忽而擡頭盯着夜明，眼球泛血絲。“她能洞悉這點我不意外，從商的沒半點觀察力可以回去打工了。她可怕的是後面的話……”
“她說她就是引爆經濟危機的信子，就差點火一環，只要有人輕輕一點，神州的體系就會完全崩潰！你說她是不是瘋子？”
“等一下，她說神州的體系？不是經濟體系？”
夜明蹙眉沉吟，碧眸數閃。“她還說了什麼？”
“她想拉攏我。”這次他十分爽快。“她提出更改演講內容的要求，改成宣揚當前的經濟如何繁榮，假意分析今後的經濟會持續繁榮。如果我和她合作，好處不會少。”
“你怎麼回覆？”
“用官方說辭婉拒。咳，我的態度很明確，我不會和她同流合污，所以……”
“明白，否則你今晚就不會遇襲。諾蘭博士，即使你回政治城也不安全，因爲今晚行刺的殺手是新型機器人。”
他愣了愣，隨即火冒三丈。“我就知道甲骨文公司不會善罷甘休！居然派機器人殺我？我要上報，要他們垮掉！”
夜明馬上阻止他撥動手鐲。“殺手機器人內沒有任何公司標識，你哪來證據上報？我們還沒查到殺手機器人的來源，請你不要打草驚蛇。”
“沒有標識？”他緩緩鬆開手鐲，暗影落在臉上顯頹然。“我們要坐以待斃嗎？獵鷹同志，你們的任務是保護我，有沒有對策？”
“有，看諾蘭博士你敢不敢了。”
“你說！如果能保住性命，我什麼都答應！”
夜明輕輕挨着椅背，直視對面大無畏的眼神。“我們先談談你改動演講對對方的好處。第一，欺騙女王和民衆，讓他們相信經濟繁榮的假象。第二，你投靠他們，等於支持你的政客也投靠。第三，無形中認可甲骨文公司的產品。第四——”
她目光如箭，穿過諾蘭博士直抵幕後之人的內心。
“第四，你成爲了經濟繁榮的形象使者，遮掩幕後主使的一切動作。這是敵人溫水煮青蛙的策略，我想其實你和歐博士纔是他們真正的目標。”
諾蘭博士入墜冰窖。
當局者迷，他現在纔看清這盤棋。
他是經濟學家，歐博士是法律界標杆，他們倆掌握了一個社會體系的核心，不找他們倆找誰？
軍方？一言不合能令對方悄悄死去，柿子要找軟的捏。
“你有什麼對策？”他不得不佩服這少女的洞察力和邏輯思維。
“你繼續留在大都會，反正下週有神州會議，你留下不走很合理。你的演講還能深入研究，身邊不正有好的素材？”
“你指……”
“他們不至於閉門不見客。你是經濟學博士，做什麼都理所當然。演講直播被限制傳播了，下一次我們讓傳播範圍更廣吧。”
諾蘭博士終於露出微笑。雖危險，但他不是軟骨頭。
“博士，我們一定會拼死保護你。”
出了房間，守門的換成重案組成員，她派大鵬貼身保護諾蘭博士。
回到三樓，她踏出電梯不久便與一人擦肩而過。
她一回頭，電梯門即將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