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莊稼地裏閒下來的村民,不時聚集到工地現場,臉上帶着按捺不住的笑容,駐足一會後又離開。
而後,他們便聚集到村頭的大槐樹下,七嘴八舌地議論着家長裏短。
近來,他們的話題無外乎兩個,一個是村裏的鄉村旅遊項目,另一個就是延州市區即將開業的長青燉土雞。
“你說,這旅遊項目將來開業了,真的有很多人來嗎?”
“那肯定的麼,畢竟這是人深圳的專家弄得,沒有遊客的話,人家搞個屁!”
“我看不一定,旅遊都是往大城市跑,誰花錢跑咱這小山溝裏來受罪。”
“你看,說你婆姨女子頭髮長見識短你還不承認,現在可不比以前,現在城裏人就愛往山溝裏跑,人家管這個叫度假。”
“就是,時代不一樣了,城裏哪有咱們這山清水秀的美景。”
“哎,對了,要是以後咱們村真的火了,那咱們是不是也不用種地了?”
“咦——,我看你是寡婦做夢,淨想美事哩!”
“你還別說,你看人何志成夫妻,兩個人都在農家院做事,雙份工資,相當於雙職工,咋都比咱種地掙的多。”
“你咋不和樹婆姨比呢?你也不看看羊羔子是誰家的人?”
“也是哦,這下,趙家和雷家是攆不上何家嘍!”
“胡扯呢,雷家咱不說,人趙家的長天和秋水在外面可風光着呢,人家管錢不叫錢,叫資本。”
“屁都不懂,什麼資本?那是人家有錢人玩的遊戲,叫資本遊戲。”
“對了,聽說羊羔子在延州市裏開的長青燉土雞最近要開業了?”
“是呢麼,我還聽說羊羔子請了一個大領導來剪綵,好像是什麼協會的理事,咋也不懂是個什麼官。”
“對着呢,我也聽說,這個領導和村小學的蘇老師是親戚。”
“哦,原來是蘇老師的親戚,我就說嘛,老何家也沒個做官的親戚。”
“……”
大槐樹下,村民們席地而坐,樂此不疲地談論着。
近來,李老二每天干完農戶,都會到大槐樹下休息一會,他也不插嘴,只是默默抽着煙,靜靜地聽着其他人的談論,隨後拍拍屁股回家。
等到平時,這種議論裏怎麼可能少得了李老二的聲音。
可現在,李老二的反常,並沒有引起其他村民的關注,或許是話題的熱度較高,人們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話題上。
那天,李老二照樣蹲在人羣后面,抽完一支菸後,面無表情地站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塵土,向家裏走去。
回到家,李老二搬了一把椅子,坐在自家礆畔上,目光灼灼地望向不遠處的工地。
天色漸漸暗下來,李老二媳婦看到自家男人依然坐在礆畔上出神,撇着嘴在他身後怪嗔地說道:“回來就坐那,跟個王八似的,飯都熱兩遍了。”
“到底是什麼把你的魂給迷住了?”順着李老二的目光,他媳婦看到工地上亮起的星點燈光。
“未來,充滿無限想象。”李老二自言自語地念起了電視裏的廣告詞。
“哎喲,可別酸了,再酸都臭了,趕緊喫飯!”李老二媳婦推了他一把,轉身回到窯洞。
李老二緩緩站起身,從兜裏掏出手機,撥通了何立揚的電話號碼。
“揚揚,我是二叔,聽說你在延州開的長青燉土雞店明天開業?”
更讓他意外的是李老二溫和的口氣:“二叔替你高興,祝你開業大吉!”
“謝謝二叔。”何立揚客氣地說道。
“跟二叔還客氣,沒別的事,就祝福一下你。”李老二掛掉電話,嘴角浮現出不易覺察的笑容,向窯洞裏走去。
何立揚放下手機,心裏由衷感嘆一句:二叔這個人,平時鬼心眼多,這個時候還算是有心人。
接着,他便繼續聽何瑞說着開業流程。
第二天,飯店如期開業,按照事先制定的流程,開業儀式還算是很隆重的。
蘇曉雅的親戚一身正裝,和藹可掬地微笑着剪了彩,隨後,懸掛在門頭上的那塊紅綢布被揭掉,“長青燉土雞”五個大字浮現在過往的路人眼前,幾個負責分發開業酬賓傳單的小年輕,藉機把手中的傳單分發給駐足的路人。
店裏,餐桌上坐滿了食客,何瑞穿着大堂經理制服,手中拿着一個小型對講機,不時放在嘴邊說上幾句。
後廚,何志成頭頂白色的廚師帽,手中的炒鍋裏發出滋溜溜的聲音,等一盤香氣四溢的菜出鍋後,他又朝其他人叮囑着燉土雞的方法。
一切看起來都有條不紊,這都歸功於何瑞的管理手段,開業前,他特意邀請路人到店內免費試喫,經過幾天的磨合,不論後廚還是前廳,大家都配合的非常默契。
何立揚站在店門口,目光聚集在介紹長青村林下養殖場及燉土雞的宣傳海報上,聽到有食客發出讚歎後,心中暗暗竊喜,同時,無聲感慨着,總算是沒有白費功夫。
“何總,不發幾張現場照片說得過去嗎?”蘇曉雅發來微信。今天不是週末,她沒能親自到現場參加開業儀式,只得在下課間隙,向何立揚打聽情況。
何立揚趕緊從海報上挪開目光,拍攝了幾張現場照片發了過去,並附上文字信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這是我意料之中的,他們的反饋怎麼樣?”只在照片裏看到現場人多,不知道他們嘗過菜品後是什麼反應。
何立揚:“還不錯,同樣在我的意料之外。”
蘇曉雅:“何總謙虛了,開業大吉,生意興隆,我去上課了。”
何立揚微微一笑,一轉頭看到門外已經有人在排號等着就餐,的確出乎他的意料,就算是開業,這人流量,也多的有些誇張吧。
他擡眼看向門頭上“長青燉土雞”五個大字,陽光下,五個大字熠熠生輝,承載着他的夢想,就是讓長青村變得美好,讓長青村的村民變得美好。
看到進進出出的食客,何立揚知道,這個飯店會讓他的夢想更快地照進現實。
周治和康光謙聽到土雞店人來人往客聚如潮後,驚喜於色。後者抖着肩膀打趣道:“這下好了,林下養殖場內的雞就成嗷嗷待宰哩!”
周治臉上泛起酒窩,拍着何立揚的肩膀說:“可把我擔心壞了,還以爲自己真的給你挖了一個坑。”
何立揚想起大年初一的時候,二人坐在車裏的對話,笑着說:“還請周書記再挖幾個,我可毫不猶豫就跳進去了。”
三人在村黨支部正說笑着,李老二身着白襯衫,黑西褲,腳上的皮鞋擦的鋥光瓦亮,他小心翼翼地踩着路面,生怕塵土髒了鞋面,進了村黨支部的大門後,他清清嗓子,微笑着用不太標準的普通話說道:
“揚揚,周書記,康書記,你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