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宇死的時候，你在哪裏？”
“我在圖書館的自習室……”
“他平時的狀態怎麼樣？有沒有出現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他以前很活潑愛笑的，但從一個月之前開始就越來越沉默……偶爾會出現又哭又笑的情況……”
……
筆錄很快就做完了，蘇白神色恍惚地從審訊室裏面踱步走了出來，擡頭看了眼窗外有些灰濛濛的天空，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
直到現在，他的後背都是一絲絲地發涼。
昨天才見過面，好端端的室友就這麼突然莫名其妙地死了！
而且是詭異的自殺——
一刀一刀地在自己身上落着，不知疼痛，像是癲狂到要把自己給雕刻成一個精美的藝術品一樣！
如果不是最後隔壁寢室的人聞到了濃烈的血腥味覺得不對勁來看一眼，恐怕根本不會知道這種死法竟然也能是自殺？！
他走出審訊室後，大廳裏便有一個身着棕色格子衫的五十多歲，戴着厚重眼鏡的男人眼尖瞥見，火急火燎地迎了上來。
他是學校裏負責他論文的導師張教授，前不久正式收他爲學生，應該也是接到了聯盟警察的通知後立刻就開車趕來了這裏。
張教授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一聲：“聽說你那個室友最近剛失戀情緒不穩定，這升學的壓力也挺大的，可能是突然精神上出現了一點問題吧……”
隨即看其興致不高，頓了頓又是不放心地叮囑道。
“蘇白，你也不必太自責，這種事誰也不想看到。你如果有什麼心理上的問題都可以和我說，我對你的天賦非常看好，尤其是最近的論文完成在即，你可千萬不能出什麼問題啊！”
那篇關於舊世界文化的論文如果能順利完成的話，對於蘇白以後的前途未來都是有很大的影響，他可是十分看重的！
蘇白勉強笑了一下：“張老師，你放心吧，我先調整一下心情，不會影響論文的。”
“那就好。有什麼事都可以和我說啊，千萬別自己一個人撐着。”那位張教授還是有點不放心，“對了，你現在的宿舍應該暫時沒法住了，我聽說你家裏比較困難，這次特意幫你申請了新的單人宿舍，你回去收拾一下東西就能搬過去了。”
“謝謝老師！”
蘇白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張老師又是叮囑了幾句後接到了個臨時電話，電話裏有些焦急地吵了幾句後，他不得不抱歉地才匆匆離開。
身爲古文教授的他平時非常忙，這次還是難得抽時間趕來。
重新恢復清淨的蘇白呼了一口氣，目光透過玻璃望向人來人往的大廳外面的一棟棟建築，似曾相識。
說起舊世界的事情……
不就是當初地球的21世紀麼。
他無奈地苦笑一下。
如果說要研究那些被當做古蹟挖掘出來的古世界文化，難道還有人比他這個從2023年的地球穿越到這個數千年之後的新世界的穿越者更合適嗎？
中文……
方塊字在這些只會說新世界聯盟語的新人類面前就好像是無序的線條一樣晦澀難懂，能勉強破解出幾個文字已經是極難。
但在母語是中文的穿越者面前，這些文字就是如此赤裸裸地展現在他的面前，沒有任何祕密可言！
只要他想並且給他一定時間，破譯這世界上已挖掘出來的絕大部分古籍都不是什麼難事。
但是因爲自身境況特殊，爲了謀取最大的利益，他當然不會傻乎乎地把自己的知識全盤托出，只是假裝自己忽然對舊時代有了興趣且有不錯的天賦的好學生，假裝半知半懂，慢慢得到別人的信賴……
“只可惜，再怎麼研究，也不可能讓我回到幾千年前的那個地球了……”他嘆了一聲，淨是滄桑和無奈。
片刻後等手機接到了同學發來的消息，他便先獨自打車回了學校。
此時宿舍樓下的封條已經取下，原本圍攏的人也都已經散去，只是一些流言蜚語還在學生羣體中繼續流傳着。
“405……”
他順着老舊的樓梯來到了那熟悉又陌生的宿舍門口的時候卻遲疑了一下，面對着這一扇發鏽的鐵門卻遲遲沒有邁入進去。
即便房間裏面已經被清掃乾淨，空氣裏還瀰漫着一股清新劑的味道，但哪怕僅僅只是想到學校論壇裏看見的那一張鮮血淋漓的照片之後，心裏都有些直發毛，恨不得立刻離這個地方遠遠的。
他這次回來就是來收拾東西的，即將離開這個住了近四年的宿舍。
因爲家裏的醫藥費緊缺，所以他一直都在勤工儉學，也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出去租房子住瀟灑，直到穿越之後他自覺靠着打零工根本賺不了什麼大錢，自己又沒有什麼商業頭腦所以才冒險賭了一把，在一節古文課上展示出了自己“獨特”的天賦。
張教授對他非常看重，凡事都頗爲照顧，每個月讓他幫忙做的一些古文研究翻譯，給的報酬都比打零工要強得多！
至少無論是自己的生活還是寄回家裏的錢都充裕了不少。
現在新的宿舍安排亦是如此。
所以他是真的打心底感謝這位張教授。
心裏思緒流轉，他定了定神，看了眼空曠的宿舍內部暗自搖了搖頭，鼓起勇氣邁入進去。
他的東西並不多，一臺老舊的二手筆記本電腦和一牀被子以及一些舊衣物書籍而已。
而且看起來他來得算晚了，其他人都已經收拾得差不多早走了，陡然變得空蕩蕩的宿舍竟是顯得如此冷清，三張空空的木板牀孤零零地陳列着，乃至沒有關嚴的窗戶漏出一條縫隙，一陣陣陰風吹入，讓他不禁下意識打了個冷顫。
誰都不想在這個死了人的宿舍裏住着吧……
他翻了一下自己那臺老舊款式的手機，宿舍羣裏自從出事後就依舊沉默，他本想打個字告別，但這會兒猶豫了一下還是關掉了手機。
只是就在他把東西打包的時候，忽然無意間一瞥攤在牀上的被單上一抹陡然的殷紅掠過。
“血？！”
他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只覺得肚子裏一股反胃的感覺涌上來，好險沒有真的吐出來。
“這被子還是丟了吧……”
他吸了口氣，心裏打着鼓。
不然晚上怕是要做噩夢了。
也不知道好不好找老師報銷一下……
一牀好點的被子也要百來塊錢了，算是他一個星期的伙食費了……
他心裏暗自盤算着月底的存款。
但就在這時候。
他忽然視角餘光瞥見那一灘血跡似乎動了一下。
他一愣低頭看去，以爲自己看錯了。
瞬間，他瞳孔猛地一縮。
看見那血跡猶如一條紅色的小蛇在被套上靈活迅速地移動着，轉瞬之間便到了他手掌抓握着的部位。
隨後朝着他的掌心猛地一鑽！
“臥槽！”
一陣鑽心刺骨的劇痛，蘇白趕緊鬆開手去，臉色蒼白地看着自己的掌心，踉蹌退了兩步。
“不是幻覺！”
被子上的血跡真的不見了，而他的掌心處多了一個紅色的斑點！
“見鬼了！”
他汗毛倒豎，慌亂之下想要轉身就逃出這宿舍，然而剛要擡腳，卻驚恐發現自己的身體竟然動不了了！
每一處關節和血肉都好像是生鏽腐壞了的發條木偶一樣，散發着古舊的油臭味，僵硬又遲滯，甚至連呼吸都艱難許多，費盡力氣稍稍挪動一下手指便已經是極限。
與此同時，本來還算是灰濛濛的天色竟然愈加昏暗了下來，這宿舍裏面都不知何時開始蔓延起了晦澀朦朧的霧氣，就好像是漫步在雲端之上，無法分辨東西南北。
周圍原本應該有的學生們的說話聲遊戲聲等聲音也迅速抽離，整個空間和時間似乎混淆成無序的線條，整個世界都一片死寂得讓人心裏發毛。
只有自己心臟撲通撲通的劇烈跳動聲才能證明他還活着！
更詭異的是，遠處隱約傳來了一道清晰可聞的，清脆的皮靴踩在地板上的腳步聲，正在緩緩朝着這個方向靠近。
“啪嗒……”
“啪嗒……”
“不對……不是皮靴……”
他悚然驚醒。
更像是什麼粘膩的巨大的觸手在地板上的蠕動摩擦，粘稠的液體滴瀝在地板上，偶然輕微拍打所引起的詭異的聲響，讓他瞬間毛骨悚然，一股刺骨的寒意爬上後背！
隨之而來的是，一道道怪異的、喜悅的、扭曲的、恐懼的呢喃聲從虛空之中傳來，縈繞在他的耳邊，像是在低訴着什麼不可告人的隱祕，又像是毫無意義的掙扎呻吟，讓人頭腦隱隱作痛。
蘇白驚悚地睜大了眼睛，不由自主試圖看清那晦澀迷霧之中那一道鬼魅的蠕動的黑影的真面目。
它似乎離自己越來越近，原本是在走廊，現在應該已經到了原本宿舍門口的位置。
忽然停下了。
嘎吱……
虛掩着的生鏽的鐵門緩緩推開來。
一抹象徵着眼睛的紅光穿透了迷霧掃射而來，彷彿穿越了無窮的時空與迷霧，最終落在了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