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關於我的醜照被印在鈔票上這件事 >第 149 章 第 149 章
    我們推開了通往舞廳的法式風情橡木大門。

    舞廳很大,曾經華麗的金紅色天鵝絨窗簾像一塊裹屍布一樣籠罩住了這個房間,夕陽暮色從窗簾的破洞與窗格中殘喘苟延地爬出來,照亮了足有三層樓高天花板上垂下的腐鏽枝形大吊燈。

    不愧是紀德精心挑選的埋骨之地。

    若說這棟洋館是幽靈墓地,那這間巨大的舞廳一定就是停放死者身軀的棺槨。

    走到這裏,我們的冰塊也化得差不多了,普羅修特停止了他【壯烈成仁】的能力,饒有興味地退到了我們的側邊,看樣子是打算看完好戲今晚就公款去喫日本料理。

    合着還真是來旅遊的啊。

    紀德就站在舞廳的中央,一頭近乎於白色的銀髮看上去已經很久沒有打理過了,鬢邊亂髮橫生,臉上的鬍鬚倒是剃地乾乾淨淨,看來是爲了今天做了充足的準備。他披着深灰色的破爛披風,看着遠道而來的我們,面色略顯不虞。

    “沒想到今天還來了不少陌生的客人。”

    紀德的目光橫掃在場的所有人,唯獨在看到我的時候愣了一下。

    “你是......”

    但他隨之就笑了笑。區區一個長得像是某個日本文豪的人,這點小事,並不會動搖他今日的決心,今天他來就是爲了做一個了斷,而非是在意這種很快就不會在腦中思考的人。

    織田作走到了最前面。

    “感謝你的大駕光臨。”紀德看到他,眼裏不由得染上了幾分笑意:“我做了很對不起孩子們的事,但看起來並沒有白做。”

    我的拳頭已經捏緊了。

    這個語氣......

    你覺得很得意嗎?達成了你的目的,你很開心?

    紀德偏頭看了看站在後面的我們:“只不過,你不該帶許多人來.....打斷了我們二人的單獨約會,真是令人感到扼腕嘆息啊。”

    織田作看着他,眼神中沒有一絲波瀾:“爲什麼?”

    他的語氣甚至有些獨屬於他的不解。他甚至不明白爲什麼眼前的這個男人會選擇自己,獨獨地選擇了自己作爲行刑手,甚至爲了引他殺人,不惜用那些孩子作爲祭品。

    “因爲只有你,我第一次見到你的雙眼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是理解我的,你是會理解我的。”紀德毫無徵兆地從披風后拔出了兩支手.槍,指向織田作,他的臉上掛着淺笑:“織田作之助,歡迎來到我們的世界。”

    來到我們灰色幽靈們的世界。

    他的日語說的還不甚熟練,帶着法國人特有的優美大舌音,就像是吟唱一樣又輕又好聽。只可惜在我聽來,全都是屁話。

    隔着屏幕的時候我覺得還好,沒想到自己親眼見證的時候,居然會如此憤怒!

    這不是動漫,更不是隔着冰冷書頁的鉛黑文字,而是活生生地出現在我面前的畫面。動漫裏的紀德甚至說着一口流利自如的日語,意大利黑.手黨還全員日語.....這一切在現實世界裏都得到了補正,讓許多微小的、看起來根本不合理的東西變得合理了起來。

    隨後,紀德就開始了他的演說,講述我已經聽到耳朵起繭的悲慘人生,說到他們作爲戰爭英雄被祖國拋棄,之後不得不變成了遊走於灰色地帶的無國籍人士,以非法傭兵的身份接下襬不上臺面的髒活,再也沒有任何榮譽可言。

    “織田作,你看過一本來自你們日本的科幻小說嗎?”

    紀德說:“我第一次讀到的時候就覺得感觸頗深,完全想不到這居然會是個將近百年前的日本女人寫的。裏面有關於那些被祖國拋棄的軍人的部分,就是我們的真實的寫照.....諷刺的是,這卻在幾十年後的過去、此刻、未來,迫真地在這個世界上演。”

    紀德還要說什麼,忽然後面傳來了一個聲音。

    他轉眼望過去,正是剛纔那個讓他爲之驚訝的日本青年。

    我往前走了幾步,都走到了比織田作還要靠近他的的位置,看着眼前這個銀髮銀衣的法國男人,看着他的酒紅色的眸子,語調溫柔地打斷了他的話:“我不贊同。”

    “什麼?”紀德沒想到我會這樣手無寸鐵地走過來,不禁下意識問道:“你是誰?”

    我微笑:“是啊,我還沒有做自我介紹......不過還是很高興你能喜歡我的書,安德烈·紀德先生。但是,即使是作爲原著作者,我也很不贊同你這句話。我認爲你說的不對.....不,是很不對。”

    “故事裏那些被國家拋棄的軍人,從將軍的副官,到將軍本人,本質上都是戰犯。”

    “你是否搞錯了一點?他們可不是祖國的功臣,而是戰爭的罪人。”

    我迎着紀德驚疑不定的目光,堅定看向他:“據我瞭解,即使是在大戰裏,你的國家也只是參戰國吧?而不是什麼反擊侵略者的正義之師。紀德先生,你只是被你的理想背叛了而已,請不要把這頂爛鍋扣在國家的同樣破爛的政客身上。”

    “你剛剛是不是很開心?廢了無數計謀,鋪墊了這麼多,終於等到了屬於的命中處刑人,是不是?”

    我看着他,笑容一反常態地冰冷:“你有沒有想過,你的祖國也是這樣想的啊?”

    “我做了很對不起我的軍人們的事,但是看起來沒有白做。”

    我模仿着他剛剛說過的話,以法國政客的口吻重複了一遍紀德剛纔的敘述:“非常感謝你們爲國家做出的犧牲,現在國家已經達成了和平談判,雖然你們會變成戰爭犯罪,但是爲了更偉大的利益,爲了能讓更多人過上幸福的日子,就只好......”

    “請你們去死了。”

    “你瞧。”我笑着攤手:“這不是和你的想法不謀而合嗎?紀德先生,你不要怨你的國家,你也是與他們一樣骯髒的蛆蟲。你爲自己的行爲套上了一個無辜的外殼,因爲這樣就可以給你一個合情合理的安慰劑。不論你們做了什麼,都是可以被原諒的。”

    “在謀害了數個好不容易從戰火中倖存的孤兒以後,你在這裏在這裏向我們表演你是如何舔舐你無辜的外殼。你是否一直都認爲自己是祖國的悲情英雄,是被你摯愛的人民釘上十字架的耶穌聖子?”

    “你是在爲自己感到委屈嗎,紀德先生?”

    就這樣,我又問了一次:“你是否想要死去?”

    紀德看着我,酒紅色的瞳孔不可置信地顫抖起來:“你......!”

    ·

    我知道,其實那些孩子們沒死。

    但,這是在這條世界線。

    在BESAT的世界裏,太宰治爲了逆轉這些不幸的命運,他付出了生命的代價——甚至在死去的時候,織田作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