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能不會想要見你。”
“爲什麼？”沈默皺眉問。
蘇雅苦笑道：“她說暫時不想將消息傳回蘇城，要等她走了之後，再帶她回去跟我爸合葬。”
說話間，不知是不是煙霧嗆的，她眼睛微微有些發紅。
她身旁的婦人，也黯然垂淚，顯然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不管怎麼說，我們還是親人。”沈默道。
蘇雅道：“正因爲如此，她不想讓你們擔心，蘇家的生活，好不容易纔平靜下來，我和我媽就不打攪他們了。”
“如果我說，大伯母或許還有救呢？”沈默緩緩道。
蘇雅吸菸的動作頓了一下，而後劇烈的咳嗽起來。
足足咳了半晌，她才失望的搖了搖頭。
“別騙我了，她的癌細胞已經擴散，連帝都最好的醫院，也都束手無策。”
沈默奪下她手中的香菸，直視着蘇雅雙眼。
蘇雅也怔怔與他對視，想要看清楚，沈默究竟是在敷衍她，還是真的有希望。
可看了半天，她差點陷入沈默那深邃的眼中，不得不低下頭避開目光。
這半年來，蘇雅真的頹廢了不少。
昔日的蘇雅，看上去比蘇婉瑜還要精緻三分。
她不會允許自己的美貌，出現一點瑕疵。
但是現在，她更像是一個爲生活忙碌奔波的普通女孩。
素衣素顏，雖然不再如從前明豔動人，但卻多了幾分真實。
沈默忽然覺得，這樣的蘇雅，要比從前耐看的多。
至少，不會一看見就產生距離感。
“沈默，你在騙我嗎？”她吸了吸鼻子，冷靜的問。
沈默則是搖着頭，“沒有騙你！”
蘇雅仍然不相信，眼眶紅紅的擡起頭，那先前僞裝出來的強硬，彷彿在沈默這短短四個字出口的瞬間，徹底土崩瓦解了。
她忽然張開雙臂，伏在沈默肩膀大哭，哭的撕心裂肺，肝腸寸斷。
就像一個孤苦無依的小女孩，她想要將半年來所受的委屈，全都傾訴出來。
半年前，蘇安因病去世，她的支柱瞬間坍塌了半邊。
如今一轉眼，母親又被查出不治之症，到了瀕死的邊緣。
儘管她已經很努力去生活了，可命運卻並不寬恕她，反而愈發苛責。
這半年來，她沒有依靠，一個人在冰冷的帝都掙扎求存。
所受的委屈，在這一刻化作江河，瞬間決堤。
沈默沒有躲開，任由蘇雅趴在肩頭痛哭。
他知道，蘇雅這股悲傷，如果沒辦法宣泄出來，以後會越來越墮落。
作爲姐夫，他也算是小半個蘇雅的長輩。
要說不管她，那是萬萬做不到的。
足足半晌，蘇雅的哭聲漸漸小了，紅着眼睛擡起頭。
“姐夫，你真的有把握嗎？”
沈默點點頭，笑着拍了拍蘇雅肩膀。
“帶路吧。”
“嗯嗯！”
蘇雅連忙擦了擦眼淚，紅着臉離開沈默肩膀，飛快轉身走在前頭。
沈默笑了笑，和那婦人跟在後方。
一路閒聊，沈默也算大致瞭解了這半年來，蘇雅母女的經歷。
只能說，命運從不會厚待任何一個不姓徐的人。
離開蘇家之前，在那座小小的南部小城，蘇雅一家不說呼風喚雨，至少衣食無憂。
蘇家，儼然已經是蘇城的龐然大物。
就連她昔日生活過的帝都，也都變了模樣。
“姐夫，你呢？這半年來，你都再做什麼？”
蘇雅已經平復了情緒，擡頭望着沈默。
她剛纔聽到了一些很陌生的詞彙、北疆、邊關、世家聯盟之類的話。
當時雖然沒問出口，但她卻對此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沈默看了她一眼，道：“你要是有興趣，我回頭給你講。”
“嗯嗯！”
蘇雅小雞啄米似乎的點頭，像一個乖巧的小女孩。
很快，前面出現了一座公寓樓，環境還算不錯，應該是蘇雅母女初到帝都時候，就花不少錢租下來的。
“醫生說，孃的情況已經惡化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只能定期化療，住院的話，還會承擔一筆很高的醫療費用。”
蘇雅解釋着，小心翼翼開了門。
進了門，蘇雅的母親正在臥室睡覺，如果沈默沒記錯的話，這位大伯母似乎叫做鄭紅月。
進了門，沈默和婦人在客廳坐下，蘇雅進去臥室叫人。
很快，臥室裏傳來鄭紅月關切的聲音。
“丫頭，你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是不是生意不好做？還是被人欺負了？”
“沒有，沒有人欺負我。”蘇雅低聲道。
鄭紅月道：“還說沒人欺負，你看你眼睛都腫了。”
說到這裏，她長長嘆了口氣，“可惜媽沒用了，不能去幫你出頭。”
一聽這話，蘇雅又想哭了。
“媽！你猜我今天見到誰了？”
“誰啊？難不成是你在帝都的朋友？”鄭紅月笑問道。
蘇雅頓了一下，道：“沈默！”
“誰？”鄭紅月一愣。
蘇雅小聲道：“就是我姐夫，沈默呀！”
此時，沈默剛好出現在臥室門口，笑着招呼。
“大伯母，我來看你了。”
鄭紅月愣了一下，而後掙扎着要起身，看上去有些手足無措。
沈默上前兩步按住她，道：“我已經聽蘇雅說過了。”
說話間，他看向鄭紅月的頭髮，因爲之前化療，她的頭髮一把一把的脫落，到現在幾乎掉了七八成，看上去着實有些悽慘。
鄭紅月顯然有些不自然，低聲道：“你……怎麼來了？你爸媽也知道了嗎？”
她口中的‘爸媽’，自然是蘇念和周靜。
沈默搖了搖頭，“我就在帝都，是偶然間遇到蘇雅，爸媽並不清楚。”
“那就好。”
鄭紅月鬆了口氣，而後露出一抹淡笑。
“你能來看我，說明真的不埋怨老頭子了，我和小雅謝謝你了。”
“都是一家人，說的哪裏話。”沈默搖了搖頭。
鄭紅月盯着沈默看了一會，忽然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
“沈默，既然你已經聽說了我的情況，想來也知道，我時日無多了。
老實說，我不怕死，也早就想老頭子了，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小雅這丫頭。
正好今日遇上你，所以我能不能拜託你，等我走了後，你代我照顧她一下？”
“不能！”
沈默想也不想搖頭。
鄭紅月愣了愣，眼圈微微泛紅，失望的低下了頭。
沈默笑了笑，接着道：“我的意思是，你不會死，還可以繼續照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