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流沙嘶啞地吼叫起來，那嗓子裏發出的聲音，不像是人聲，像是野獸嗚咽。
遠處，葉子卿哪裏需要他多說，拼命想要擺脫戰場支援楊傲。
哪怕吊住他一條命也好！
然而戰場之大，異族人又怎會讓她如願以償？
正在與沈天豪作戰的月嬋嘴角一揚，直接放棄了沈天豪，橫身攔在葉子卿的必經之路。
這一舉動，等同於斷了楊傲最後的生路。
“哈哈哈哈……”
在自知無力迴天那一刻，楊傲忽然放聲大笑起來。
“仙域宵小，縱然我楊傲今日身死道消，可我人間後繼有人！
我會在星空之下，繼續捍衛我的家園，守護我的族人。
倘使你異族侵略之心不死，我楊傲，必將轉世歸來！”
話音未落，楊傲臉上的笑容更加肆無忌憚，彷彿死亡對他而言，並不算是痛苦的事，而是一種解脫。
這一刻，人們清晰感受到，楊傲的生命力，包括一身紫氣，都在快速消散。
那流失的速度，遠遠超過了正常死亡。
“不好！他打算做最後一搏！”
昔年沈天鄺不過半神初期，亦能耗費生命，強行拔高自己的實力。
真神強者的生命本源，更加穩固也更加強大，楊傲自然懂得此法。
這樣做的後果，雖不比自爆紫府來的嚴重，卻也是代價極大的招數。
人魂或許不會消亡，但必定變作殘魂，或許連自己的自主意識都沒有。
人魂之所以被稱作第二生命，就是承載着武者原本的意識。
倘若意識消亡，那與死了何異？
所以這一招，也基本不會有真神強者採用。
依靠消耗生命本源，楊傲氣息竟然不減反增。
他眼前的一對情敵，一位七劫真神，一位八劫真神，此刻全部感受到了危險。
楊傲放聲爆喝一聲，那把跟隨了他幾百年的重劍，灌注了他所有的力量、生命、本源……
劍身上迸發出金色與紫色交疊的光芒，氣勢盛放到了極致。
從幾個月前，順利步入大宗師境，這一刻，無疑是楊傲最光輝的一刻。
同昔年戰死的穆百川一樣，或許一輩子甘於平凡，但在戰死的那一刻，他成爲了自己的、乃至整個人族的英雄。
“開天！”
短短兩個字，彷彿蘊含着無與倫比的氣勢，從上到下狠狠朝眼前的兩位真神斬去。
這耗盡生命的究極一擊，讓楊傲爆發出比平日裏強橫數十倍的威力。
合二位高階真神之力，竟然無能抗衡，盡皆吐血飛出。
這二人，或許不及震離尊者傷勢嚴重，卻從肩頭往下，被劍氣斜着切開了一個巨大的口氣。
這一劍後，楊傲也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一身氣勢煙消雲散，頹然向後倒去。
“爹！”
沈流沙暴吼一聲，用盡最後的力氣撲上來抓住楊傲，眼中已是淚水橫流。
“你不能死，你不要死！子卿，你快來救人！”
遠處，葉子卿被月嬋攔住去路，試探了幾次始終未能上前。
當楊傲開始燃燒壽元、燃燒自己一生所修的一切時，她忽然不再嘗試了。
“小……小二！”
楊傲眼皮很重了，擡起頭，聲音虛弱的一出就散。
沈流沙貼近一些，哽咽道：“我在，我在，您說！”
“我……我不能再照看你小子了，這一次，我和天熙雙雙隕落，看在蠻兒的份上，以後的楊家，就拜託你照拂一二了。”
“一定，我一定……我把楊風當自己兒子都行！”沈流沙語無倫次。
他拼了命想要堵住楊傲的傷口，阻擋他生命流逝的速度。
奈何，這是徒勞的。
“別努力了，聽我說。”
楊傲再度虛弱開口，顫聲道：“爹飄零半生，生死離別早已見慣，這顆心早就麻了，死亡對我來說並不可怕。
我楊傲大部分後輩，都躺在楊家的祖墳裏，說實話，我也有些想他們了。
能與自己的老兄弟同年同月同日上路，能看到我人族有天驕出現，我很滿足！”
“別說了，爹！你不能死，我答應過蠻兒，會給你養老的！”
“小二……”
楊傲呢喃一句，費力轉過頭，看向遠處正在奮力戰鬥的彩蝶，臉上露出一抹揶揄的笑。
“我能看出來，你喜歡彩蝶，她也不討厭你！”
“啊？我……我沒有！”沈流沙悲痛之下，匆忙搖頭否認。
楊傲道：“無論你多大，在我眼裏，仍然還是當年那個初出茅廬，故意將世家之位讓給蠻兒的愣小子，你的心思，我豈能不知？
你無需顧忌太多，蠻兒與你雖有名分，卻未盡到妻子的責任。
等爹見到她，會幫你勸她的……”
當說到這裏，楊傲的氣息，已經很微弱了。
微弱到，近乎完全察覺不到。
沈流沙的心，也在這一刻沉入了谷底，冷的像是冰塊。
“爹，爹……”
他叫了兩聲，楊傲臉上忽然露出一抹滿意的笑容，一歪頭，所有的生命體徵，在這一刻完全停止。
天地間，血光浮現，一陣悽風在幽谷盤旋。
楊傲的天地二魂，瞬間離體，一道射向天空，一道沒入大地。
其次是殘缺的人魂，宛如幽靈飄向遠方。
人族一方，見此情景着，無不潸然落淚。
已經第二位，短短一日，像隔不過幾分鐘，人族已隕落兩位大宗師。
這一日，河山動盪，天地同悲，後稱人族之殤！
沈流沙怔然抱着楊傲的屍體，眼淚已經不再從他的眼眶流出。
他像是一隻木偶，完全失去了活着的溫度。
前方，戰鬥依舊慘烈。
沈默只覺得喉嚨裏梗住了什麼東西，說不出的難受。
可還沒等他難受，前方的異族半神，又如潮水般涌上來。
隨着葉子卿離開，壓力重新又落在他肩頭。
他聽到腦海中傳來沈蓮心久違的聲音。
“拿出滄海珠，別讓那殘魂離去！”
沈默不敢猶豫，連忙取出圓潤的滄海珠，對準楊傲已經飄遠的殘魂。
一瞬間，那殘魂像是得到了什麼感召，竟是調轉方向，以更快的速度掠向滄海珠。
沒入珠子裏，徹底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