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縹緲的聲音緩緩道：“欠我的，偷我的，你打算什麼時候還？”
葉尋腳步一頓，兩手一攤道：“你找我一個虛影要什麼債？我又還不起。”
“堂堂尋王，難道要耍無賴？”那聲音玩味道。
葉尋輕輕搖頭，“我已經不做尋王了，你不是掌管命格嗎？實在不行就把這些債算到我的輪迴裏，下輩子、下下輩子再算。”
“十輩子你也還不完。”
道王冷斥了一聲，旋即又嘆道：“老友道別，沒什麼話想說嗎？”
葉尋想了下，忽然神祕兮兮道：“聽說，嫂子在那邊？我正想認識認識……”
道王聲音慍怒。
“滾！”
葉尋暢快大笑幾聲，擺擺手，虛影逐漸變得虛幻。
在虛影消散前的最後一剎，星雲下忽然降下一塊令牌。
“這是輪迴之境的令牌，拿着這個，可以少受點苦。”
葉尋虛影在消散前伸手接過令牌，聲音久久迴盪。
“這可是你自己主動給的啊，不算偷和借。”
當虛影徹底消散，星雲上方，一片黑漆漆的虛無空間內，一位其貌不揚的老者盤膝靜坐。
在他面前，還擺着一盤沒有完成的棋局。
老者皺眉凝思，半晌後，搖頭失笑。
“無情，有情……”
……
在長達兩日的漂泊後，兩隻大烏龜終於刨到了鬼王島。
這途中，沈默幾次想要建立傳送陣，用尋王印的天賦傳送到鬼王到，奈何沈蓮心這女人不知又發什麼瘋，說什麼也不打開聖炎宮。
在一片黑水之間，依稀可見桃花盛開的島嶼。
幾分鐘後，幾人觸及了島嶼外圍的屏障。
魔神蹭的一下起身，“閃開，看本尊一拳轟開這屏障。”
沈默趕忙將他按下，“別激動，自己人！”
魔神聽罷，這才悻悻作罷。
不多時，一如昔日俊朗的武千絕飄然而至。
當看到沈默身邊陣容之強大，饒是他堂堂鬼王，也不由震撼不已。
其他人還好，這一身古銅色肌膚的男子，竟給他一種不可匹敵的感覺。
而魔神望着武千絕，也是一副審視的目光。
那震驚的模樣，彷彿在說，他的帥氣竟在我之上。
武千絕看了一圈，目光着重看了兩眼阿楠，顯然是與她相識的。
阿楠上前盈盈一拜，“見過鬼王大人。”
武千絕拱了拱手，算是應答，然後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沈默。
“進來說吧。”
一行人，跟隨武千絕上了島，來到島嶼中心的木屋中。
當分坐下來後，武千絕才看向沈默。
沈默也不廢話，拿出皇柳扔了過去。
“欠鬼王大人的一條命，我做到了。”
鬼王露出笑顏，並沒打聽沈默此行是否順利。
就算用腳指頭去想，也知道大荒的龍潭虎穴不好闖。
這皇柳，多半也是九死一生拿回來的。
“除此之外，我欠你一個人情，你可以隨時找我討要。”
沈默點點頭，算是應了下來。
“葉尋呢？香桃即將甦醒，老子還給他留了一罈自釀的好酒，他不打算出來說點什麼？”
武千絕忽然問道。
問完之後，場中氣氛忽然變得有些沉重。
武千絕神色一僵，靜靜等待沈默開口。
接下來，沈默足足用了半小時，將在大荒最後一戰的經過講述了一遍。
武千絕聽完，呆立當場，久久回不過神來。
足足半晌，武千絕悠然一嘆，“這一跪，就是兩千年的尊嚴啊。”
作爲同一個時代的天驕人物，他大概最能體會葉尋跪下去時那種深深的不甘與屈辱。
“兩千年的尊嚴，還有一千年的自由。”
沈默苦澀一笑，接着看向鬼王，道：“鬼王大人可否知道，這輪迴臺在何處？”
武千絕目光變得悠長，低嘆道：“傳聞中，那是強者生命的終點，亦是死亡的起點，掌管的是蒼生輪迴。
這世間有一種說法，便是王境不會輕易死亡。
那是因爲，九王已經跳出了輪迴，一世便是永恆。
唯有一種情況例外，那便是入了輪迴臺，從古至今，唯有罪大惡極的至強者，纔會入輪迴臺，與蒼生共赴輪迴。
他的王境封號，已經被天道剝奪，自此生死轉輪，凡人無異了。
葉尋，糊塗啊！”
沈默聽後，再次怔在原地。
他想起葉尋最後叩首時說的那句，“從此，世間再無尋王。”
想來說的，便是這個意思。
“也就是說，他也會入輪迴，投胎，最終化作尋常人？”
沈默喃喃一聲，完全無法接受這個結果。
武千絕點點頭，苦笑道：“對於王境而言，肉身隕滅，神魂潰散，都算不上真正的死亡。
只有當記憶消散的那一刻，纔算是真正的死了，入了輪迴，便是如此。”
武千絕的話，聽上去有些繞口，可通俗點說就是，王境封號，其實就是一塊免死金牌。
葉尋在入輪迴臺的那一刻，便相當於被剝奪了這塊免死金牌，自願變成了凡人。
“不止如此。”
武千絕幽幽道：“在輪迴臺的時間越長，所受的折磨就會越殘酷，倘若無法承受，連入輪迴的資格都沒有。”
沈默眼眶再度泛紅，雙拳緊握，卻沒有說什麼豪言壯語。
他早已不是當初初出茅廬的愣頭青，葉尋的離去，也讓他在一瞬間成長了許多。
只要得知葉尋的目前的處境，他便心滿意足了。
只是在他心中，又悄然多了一個葉尋的小目標。
“師父，你尋覓一生，如今……換我來尋你了。”
“成王，便能跳脫輪迴嗎？”沈默沉聲問道。
武千絕點點頭，“可以！”
說完，他看了看沈默，又輕輕搖頭。
“只是……天道不會封你爲王的，這片天地。很難封王了。”
這番話，猶如一盆冷水，將沈默澆的透心涼。
“也就是說，我的壽命，真的只有十年了。”
武千絕再度緩緩點頭，“不封王，皆是凡人。”
沈默遍體生寒，從武千絕口中，他已經得知封王和王境是兩碼事。
如殷月蘭這種王境或許還能出現，可封王，幾乎已經成了歷史。
武千絕只是嘆息，這一刻，他忽然發現，自己作爲堂堂鬼王，竟什麼都做不了。
憋悶了許久，他心煩意亂道：“等救活了香桃，我要去一趟無相島，當面問問道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