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丟下一句，意興闌珊的朝遠處走去。
人族衆人跟在後方，心情比之前更加沉重了幾分。
沈蓮心盯着沈上清追問了片刻，也沒問出什麼有價值的東西。
沈上清不光對其他人冷漠，哪怕對自己的親生女兒也不假辭色。
一路上，除了一雙眼睛不時睜開，露出些許迷惘的神色之外，就像是死過去了一般。
當衆人抵達風鳴城時，天已經快黑了。
彩蝶和不死婆婆在城樓山翹首以盼。
不死婆婆幾次勸阻彩蝶回去，可彩蝶堅持抱着孩子等在城樓上。
她要第一個見到自己的丈夫歸來，然後將兩人的孩子給沈流沙看。
沈無敵躺在彩蝶懷中，正安靜的熟睡。
這孩子，省事極了，並不哭鬧，只是安靜的睡着。
終於，遠處亮起一束束火把，彩蝶興奮的從城樓上一躍而下，飛快迎上了前方的人族隊伍。
不死婆婆在後方望着，忍不住發出嘆息，蒼老的眼中滿是慈愛。
“沈流沙，快看你女兒，長得像不像你！”
沈蓮心衝着人羣大喊，一句話，宛如刀子紮在衆人心口。
沈默默默停下腳步，怎麼也邁不動了。
沈天豪夫婦尷尬的站在另一邊，同樣不敢上前。
最終，還是沈蓮心一咬牙，上前道：“丫頭，流沙出了些意外，他……回不來了。”
彩蝶腳步停在距離隊伍十步外，臉上喜悅的笑容瞬間凝固，手中的孩子差點掉落。
“你說什麼？”
沈蓮心閉上眼睛，痛苦道：“他……死了。”
轟！
彩蝶眼中兩行淚水潸然落下。
她緊緊抱着懷中的孩子，直到小無敵發出啼哭也沒反應。
“死了，死在誰手中。”
“死在……我父親，沈上清手裏。”沈蓮心再度艱難道。
彩蝶踉蹌兩步，呆呆坐在城門外。
“死了，怎麼會死呢，他不是號稱保命第一人嗎？他的龜殼呢？還有他的寶貝呢？”
“你們在騙我對不對？你們一定是在騙我。”
彩蝶擦了擦眼淚站起身，擠出一抹笑容，急切道：“別鬧了，快告訴我他在哪兒，讓他出來見我。
我承認自己想他了，承認還不行嗎？”
衆人看見她這模樣，心中更加難受。
如果這只是一場惡作劇，此時的大家，應該露出皆大歡喜的笑容。
然而，這並不是惡作劇，而是噩耗。
“彩蝶，我知道你不敢相信，也知道我爹做的不對，你要是難受，就哭兩聲吧……”沈蓮心聲音有些哽咽道。
當她話音落下，彩蝶並沒有想象中那樣崩潰大哭，神色很平靜。
平靜的，讓人感到心悸。
“你的父親……沈上清先祖是吧？他爲什麼要殺我丈夫，他是他的子孫啊……”
“不是殺，是奪舍。”
沈天豪嘆了口氣，主動站出來，將此前的事情簡單講述了一遍。
從他們與烈王大戰，到最後沈流沙出來拯救衆人，說的事無鉅細。
彩蝶努力保持平靜的聽到最後，顫聲道：“也就是說，現在留下的只有沈上清，這世上再也沒有沈流沙這個人了？”
雖然沈二還留了一個人魂，但能不能醒過來還是另一碼事，他不想在絕望的時候貿然給彩蝶希望。
要不然，萬一沈流沙甦醒不過來，他怕彩蝶承受不住這個打擊。
“我知道了，你們辛苦了……”
彩蝶努力保持着平靜，擠出一句話來，說完，緊緊抱着孩子往城中走去。
這一刻，懷中的孩子，彷彿成了她的全世界。
沒有人知道，此刻的彩蝶心中壓抑着多少悲傷。
更沒人知道，她是如何接受並消化這個噩耗的。
只是當望向她那有些失望的背影，沈默心裏彷彿被針扎似的疼。
時間，可以抹去很多東西。
可有些痛，是註定會烙印在心中一輩子的。
“祖奶奶，二祖給您留了一封信。”
彩蝶猛然停下腳步，紅着眼看向沈默手裏的信封，然後不顧一切衝過來一把奪過。
簡單的信封，這位堂堂大宗師強者，硬是用了兩分鐘纔將裏面的信紙取出來。
：親愛的老婆大人，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我應該已經不在了。
這是我的宿命，也是三百多年前我得到上清宮的必然下場。
幾百年前，我第一次從墳冢中醒來，輾轉流落至荒古戰場，差點身隕在那裏。
是上清先祖救了我一命，並將上清宮打入我體內，助我離開荒古戰場。
而作爲代價，在他需要時，我要接受他的傳承並讓他取代我，去完成他的心願。
所以，這是一份交易，本來早在帝都大限來臨時，我就該讓出身體徹底消失。
是默兒的出現，讓我又苟延殘喘了兩年，並認識了你。
只是可惜，我已經壓制不住那股力量，或許見不到孩子的第一面了。
不過如今之沈家，早已今非昔比，爲夫也算走的放心。
那邊有蠻兒和喜兒，你也不必擔心我孤孤單單。
老夫不是死了，而是去享受齊人之福了。
在信的末尾，並沒有落款，唯有‘哈哈’兩個二字，彷彿沈流沙爽朗的笑聲猶在耳畔。
只是那字跡上的水痕，卻預示着沈流沙當時並不是笑着寫下這封信。
彩蝶將信放在心口，眼淚像是決堤的洪水，徹底一發不可收拾。
她勉強將小無敵遞給身邊的不死婆婆，捂着臉，哭的撕心裂肺。
沈蓮心模糊的眼眶注視着彩蝶，聲音冷漠道：“看到了麼？這就是你釀成的悲劇，小無敵纔剛出生，便沒了自己的父親。
你讓這對母女以後怎麼過活？”
說話間，她狠狠瞪了一眼沈上清，卻見沈上清仍舊一臉漠然。
“也對，我與你說這些做什麼，你是冷血的君王，眼裏只有王權爭霸，哪裏看得見凡人的生死別離。”
沈默轉頭對蘇婉瑜和沈蓮心示意。
在兩人的勸說和安慰下，彩蝶終於止住了哭聲，如行屍走肉朝城中走去。
在看過沈流沙的信之後，彩蝶對沈上清已經沒有多少恨意。
畢竟，按照沈流沙所說，這只是一次交易。
所以，不管多悲痛，她也只能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