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經笑稱，葉尋的虛影，或許多到可以陪伴王境。
不曾想，當日洛水部一別，竟是師徒最後的訣別。
這個亦師亦友的師長，終究沒能陪伴他走到最後。
正如他長大成人後聽到的那句話，人生，總是充滿遺憾的。
他擡頭望向天空，恍惚間，看到一襲落寞的白色身影，向着虛無深處走去。
那背對蒼生的背影，帶着遺世的孤獨。
沈默通紅的眼眸注視着上空，一字一頓道：“善待我師父，否則等我再回來時，這片天地別想再安寧！”
這話，是說給天道的。
他知道，那雲端之人，能夠聽到他的聲音。
這不是威脅，而是莊重的誓言。
他沈默從不輕易立誓，一旦立下，必定言出法隨。
此時，那瀰漫的煙霧雖然已經消散的差不多了，但荒主等人的實力，仍然沒有恢復巔峯。
包括遠處的魔神，同樣一臉鬱悶，他剛吸收了一大團本源氣，本來戰意高漲。
可這煙霧一出，他的實力驟降到了半步武神境。
九座鎮天鼎散發出的煙霧，實在是太恐怖了。
連魔神尚且如此，其他人自然更不必多說。
荒主勉強還有弱武神實力，洛神之主與魔神相差不多。
其他武神，幾乎都跌落到了武聖巔峯境，連巔峯時期的袁霄都不如。
反倒是阿楠，大荒的力量雖然降低了許多，但周身紫氣流轉，此刻壓得鼎陽武神擡不起頭。
沈默知道，當此地煙霧完全散去，這些大荒強者即刻就會恢復。
到時候，他再想走就困難了。
除非，再釋放一次鎮天鼎。
那樣的話，無異於是同歸於盡的招數。
他還不想死，這條命，是用葉尋的王境尊嚴，外加千年自由換來的。
雖然只剩下十年，可他還有太多事情沒有完成。
“小魔子！殿後！”
沈默朝上空大吼了一聲，擦乾眼角的淚水，與阿楠一同朝遠方掠去。
事實上，荒主和洛神之主並沒有追出來。
其他武神想追上去，可架不住魔神威壓，只能望着沈默和阿楠離去。
“洛神，本尊今日放你一馬，下次再見，我定殺你！”
說到底，魔神也不是真的傻。
沈默和阿楠已經走了，連葉尋也消失不見。
他留下來，等荒主恢復過來，結局肯定是被重新鎮壓回魔淵。
相比於一時意氣，他顯然更看重自己的自由。
所以，魔神逃了。
洛神主母寒聲道：“他們帶走了沈離頭顱！”
荒主溫和一笑道：“不重要了，只要葉尋不再入世，九王域便再也掀不起什麼風浪，我們的重心，可以轉向荒古戰場了。”
“那魔神……”
洛神之主欲言又止。
他從前和魔神打交道很少，數千年前，第一次鎮壓魔神的人是他的父親，也就是洛神部的初代王主。
在子承父業之後，他對當年魔神的恐怖，有了一個清楚的認知。
這位巔峯戰力不弱於荒主的絕頂強者，接下來勢必會捲土重來。
到時候，洛神部一定是首當其衝陷入戰火的部落。
洛神之主聽罷，起初愣了愣，繼而瞪大眼睛，目露震驚狂喜之色。
“荒主大人，您……摸到了那個境界的門檻？”
“有所感悟，相去不遠了。”荒主也不否認。
場中，幾位洛神部的武神強者聞言，全都恭敬的彎下腰。
“恭喜荒主大人！”
頓了頓，洛神之主咬牙道：“荒主大人，我請求攻打洛水部！”
“緣何？”
“此次排位戰，洛水部就是憑藉沈離後人，才一躍成爲上三部之一，我懷疑君卓勾結紫氣武者，已經背叛了大荒。”
荒主玩味一笑，道：“那就殺了君卓，再扶持一個王境便是。”
“可是……墨韻那個女人，似乎和洛水部關係親密，只怕不會坐視不理。”
“境月……”
荒主笑容變得淡漠了些，道：“那就推遲些時日，三月後，境月會率部第七次出征荒古戰場，到時候，再殺君卓便是。”
洛神之主點點頭，“我知道了。”
荒主轉身之際，又像是想起了什麼，回頭問道：“沈離的最後兩塊屍骸，你抽空找回來，重新封印在洛神部裏。”
洛神之主聽罷，笑容有些苦澀，無奈道：“他的身軀和右臂並不在洛神部，被我丟在了荒古戰場，這麼久過去，荒古戰場歲歲年年都在變遷，我也不大記得具體的方位了。”
“那就派人去找。”
荒主斬釘截鐵道：“葉尋去守輪迴臺，絕對不會將自己畢生的心血帶在身上。
那幾塊沈離屍骸，一定被他放在了某處，遲早會被那個沈離後人找到。
這最後的軀幹和右臂，無論如何也不能落入他手中。”
“遵命！”
……
離開洛神部，按照既定好的路線，沈默一路向着洛水部奔逃。
在雲層中急速穿梭，迎面而來的狂風無法吹乾他眼角的淚痕。
葉尋那一跪，深深烙印在他腦海中，再也揮之不去。
還有最後消失在雲端，那孤獨的背影，更是深深刺痛他的心。
或許，葉尋有太多太多的事情隱瞞着他。
一直到昨日，他對葉尋還有所猜疑。
可當叫出師父的那一刻，這一切都不重要了。
這個本該穩坐棋盤之外的王，卻義無反顧衝入棋盤，跌跌撞撞、尋尋覓覓千載。
最後，也只是見證了他的成長。
他知道，後方的荒主等人並沒有追出來。
可他不敢有片刻停留。
他害怕自己一旦留下，便忍不住想起葉尋。
“等會兒等會兒。”
三人一路奔逃了數百里，魔神才終於反應過來，身影停在空中。
沈默和阿楠側目望去，便見到魔神瞪大眼睛。
“你們要帶我去哪兒？”
“洛水部，轉道去鬼王島，最後去仙域。”沈默迅速道。
“仙域啊……”
鬼王眼睛瞪得更大，“我只會說幾句仙域話，可我也不是仙域人啊！”
“我也不是。”
阿楠淡淡道：“可大荒，沒有你我的立足之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