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異敲了敲窗戶,隔着欄杆,將手術刀和繃帶遞給江奕奕。
“只有這些,將就着用吧。”
江奕奕接過手術刀,過於熟悉的觸感,讓他下意識轉動手指——鋒利的手術刀在他手上如同玩具,隨着他的心意上下翻滾,勾勒出眼花繚亂的鋒芒。
林異欣賞了幾秒他的動作,由衷感嘆:“看來沒有手術刀,真是極大限制了你的發揮。”
江奕奕停下手上的動作,扭頭看他。
“你之前的行爲太冒險了。”林異眉心浮起淺淺的褶皺,不贊同道:“瘋子就是瘋子,稍有失誤,就要付出沉重的代價。”
他看了眼沉默的坐在角落的瘋子:“跟他呆在一起,絕對不是一個好想法,你能保證你能控制他一輩子嗎?野獸之所以是野獸,就是因爲他隨時會反噬……”
“廢話太多了。”
江奕奕起身走向瘋子,打量他的傷口:“把衣服脫了。”
瘋子木楞楞的看着他。
江奕奕平靜的跟他對視。
瘋子的瞳孔在眼眶裏轉動了下,流露出些許屬於活人的迴應。
“我不喜歡重複,把衣服脫了。”
“你直接劃開衣服不就行了?”林異有些不耐煩:“一個瘋子,身上還插着筷子,你想讓他怎麼……”
他的話突兀停頓。
瘋子的手輕輕動了下,低頭摸索着衣服,似乎是因爲找不到方法,乾脆直接用力,撕開了整件囚服,露出底下飽含力量的肌肉和交錯的傷疤。
江奕奕的視線掃過整齊排列的腹肌,落在傷口處,陷入無比平靜的狀態之中。
手術刀切割、劃分,靈巧的宛若藝術,在血肉上展現着生與死交融的藝術。
“喂,你殺過多少人。”林異不知不覺站正身體,問出了這句話。
這不是無來由的,手裏有刀的江奕奕和手上沒刀的江奕奕截然不同。
在前者的動作裏,人體的每一塊骨骼、肌肉、血管都好似他最熟悉不過的玩具,藝術般的切割,無機質的氣場,只會讓人產生藝術的既視感,而無法產生對方刀刃之下是一個活生生的人的既視感。
就好似,他不是在救人,當然更不是在殺人。
他只是在完成一場盛大的藝術。
藝術的世界裏,沒有生死,沒有罪惡和正義,只有藝術永存。
堪稱大師級的手法,不可能與生俱來,唯有不斷的磨練,才能展露出對人體如此熟悉的流暢感——他到底殺了多少人?
江奕奕沿着清晰的解剖平面完成了這次縫合,得到了技能升級成大師級的回報。
“你剛纔問我什麼?”江奕奕將繃帶扔給瘋子,回頭問林異。
剛纔的手術,沒有打麻藥——當然監獄裏也不具有打麻藥的條件,但瘋子臉上看不出絲毫痛楚,他平靜的像是被切割、縫合的對象不是他一般,任由江奕奕完成了手術。
瘋子盯着繃帶看了許久。
“你殺過多少人?”林異重複了一遍。
江奕奕仔細觀察着他的表情,有些意外:“你知道你現在看起來像是好人嗎?”
林異一時有些啞口無言:“我本來就是個好人。”
“什麼?”
“我說,我一個人都沒殺過。”
“不可能。”林異的語氣莫名篤定。
“爲什麼不可能?”江奕奕用林異方纔的話回答了他:“我也是個好人。”
林異忍不住嗤笑了一聲:“不可能。”
“喂,你這麼說的時候,我可是沒嘲諷你。”江奕奕語氣裏帶出了些不滿:“你這個態度……”
瘋子在停頓了許久後,緩緩伸手抓住了繃帶,緩慢但極爲熟練的給自己包紮傷口。
“你是在教我怎麼做嗎?”江奕奕轉動着手術刀,朝窗戶走去。
林異下意識的退了一步。
江奕奕停下腳步,揚眉:“我覺得你對我們的合作關係有點誤解。”
林異意識到自己退一步的動作暴露了他的底氣不足,但看了眼江奕奕,他到底還是沒上前,維持着安全距離道:“嗯?”
“你看,你現在對我來說,沒什麼用。”江奕奕平靜的指出這一點:“屠夫很樂意支持我,而你……”他歪了歪頭:“好像被獄警們排斥了呢。”
“之前,我在屠夫面前保下了你。現在,是你向我證明,你對我來說,還有用的時候了。”
林異沉默了幾秒:“二層的層數太高,我的人在下面。”
“你是在告訴我,你對我來說已經沒用了?”江奕奕語調微揚。
林異沉默的更久。
“你想要什麼?”
這可真是個好問題,江奕奕思考了幾秒,爲自己幾乎不存在**的現狀而驚訝了一剎,作爲人而言,他似乎有些過於剋制了。
思來想去,屠夫的話浮現在江奕奕腦海裏。
“瘋子的檔案……”江奕奕停下動作,將手術刀遞出窗外:“還有,融入二層。”
林異拿走手術刀,垂眼看江奕奕:“只有這些?”
“所以你要拿到滿分,纔行。”
江奕奕走回牀邊的動作一頓,扭頭看林異:“當然,還有更簡單的方法。不管用什麼方法,讓你的競爭對手從我面前消失,那我就只有你一個選擇了。”
競爭對手?屠夫?
這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江奕奕很快發現,二層的放風時間十分充裕,充裕到讓人懷疑,這是爲了消磨犯人們無處宣泄的精力。
不過這跟江奕奕沒什麼關係——在江奕奕一戰成名後,所有人都明智的選擇跟他保持距離,沒有人想不自量力的掂量江奕奕的分量。
當然,或許這跟江奕奕身後如影隨形的瘋子也有點關係。
但現實是江奕奕在二層享受到了遠比一層更舒適的待遇。
越是殘酷的環境,就越容易屈服於力量本身。
江奕奕手上一動,抽出手術刀,把繃帶扔給似笑非哭的囚犯,朝他露出符合社交禮儀的笑:“好了,自己包紮吧。”
繃帶落進囚犯懷裏,對方不知爲什麼顫的厲害,以至於繃帶掉到了地上,滾了兩圈,沾染上些許塵土,停在另一個人腳下。
江奕奕站起身準備離開,瞥見這一幕,停下動作,看向繃帶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