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雪”攪進鎖釦間,進退兩難。往日吹髮可斷的利刃,此刻卻如同切在了韌皮帶上,吱嘎吱嘎濺着火星向兩側滑,甚至連一節極簡單的一字扣也拆不開。
陳欺霜接連掙扎兩次都未能崩斷束身鏈條,聽到季染禮的這一番話,擡眼看他,不知看見了什麼,忽然放棄了掙扎,只冷冷的注視着季染禮,極平靜的回他:“如果我是你,定會想方設法先弄死對方,而不是站着看別人出力,自己閒到無所適從。”
一句話,激得季染禮怒意上腦。可他非但沒有破口大罵,反而突然就笑了。這個笑,是面容扭曲的、惡狠狠的笑:“你儘管嘴硬!”
說着,搶過同門掛在腰間、有成人腿骨粗細、鑌鐵打造的短棍,衝上去,掄起就砸,一下子打得陳欺霜半面是血。
師兄弟們同時死死的抱住他,向後拖,都在拼命的勸:“染禮你冷靜!我們能理解你想替銘世師兄報仇的急切心情。但陳欺霜畢竟不同於其他人啊!既然已經將人抓到,當務之急正該是將他交由掌門來發落。”
季染禮橫眉立眼,脾氣暴躁的想要衝破阻攔:“滾!都給我滾開!我不殺他!”拼力一衝,衝不過人防。
他倒退了一步,左右掃視,見四周俱是擔心的眼,於是,耐着性子,強行將語氣放緩和了些:“你們想想看,能將這個人直接交到我師父手上嗎?”說話間,動作又顯得焦躁了起來,“他老人家一向心慈手軟,倘若賜了這惡賊一死,豈不是白白的便宜了他?你們誰能甘心!”再衝,已有部分的同門,鬆開了攔人的手。
季染禮一看形勢有利,語氣立刻變得更加的緩和,似乎是人也跟着他的語調一同冷靜了下來。
他不再掙扎與咆哮,面上現出了些無可奈何似妥協般了的樣子,安撫衆師兄弟道:“你們說的道理我都懂。陳欺霜與白元奉,必須是當着全天下人的面,死在我師父的手中。這樣,才能算是真正的爲我們師兄報了仇。只不過,我不想讓這個惡賊死得太過容易罷了!這一點,你們都贊同吧?”
第三次,再向前走,已無阻礙。
但場上的形勢卻驟然出現了變故。
陳欺霜在沙地上忽地撲起了半圈沙箭。大小的石塊、砂礫,向着周圍的擋路者的面上襲去。
“不好。他要逃!”
八名鎖鏈手同時發力,繃直了小臂粗的鎖鏈,分向八個方向拖拉,勻力地將陳欺霜固定在了原地。與之相配合着,流矢驟落如撒豆,專招呼這一抹反抗的青色。
飛來的快箭卻正好受到了利用。叮叮噹噹的“恰好”擊在了鐵鏈上,迫得其他的人,難以近身。
“敲斷他的雙腿!看他還能往哪裏逃!”季染禮迎着亂矢衝過去,提棍要再打,卻冷不防的被陳欺霜屈膝猛然踹在了兩腿之間。
儘管季染禮馬上警覺,反應敏捷的向後一縮,但縱使這樣,他仍是捱了不輕不重的一下子,當場表情痛苦的夾緊雙腿半彎下了腰。
陳欺霜困獸猶鬥,目露兇光,青筋暴起,以一身之力獨拽八人,力竭嘶吼“啊——!!!”到底是拖得八個人撐持不住,親眼見着陳欺霜衝上前,給了季染禮實打實的一腳窩心踹:“打死你!”
衆人未料想陳欺霜在受制的情況下,仍能如此的驍勇,瞠目結舌,一時都驚得呆了!
好半天才忽然想起,正該拿着武器,給這名瘋狂的惡徒些許的教訓。
衆人眼睜睜的看見陳欺霜灌氣入甲,借軟甲與小屍體兩者的支撐力量,咔咔兩聲,熟練地卸下了自己左右兩側的肩胛,自上而下,如蛇蛻皮般的向下脫身。
就在陳欺霜尚未掙脫的一剎,一弦錚鳴,五簇連發,封住了陳欺霜的前後左右,正中的一箭,直取心臟。
陳欺霜就地在沙土間連滾。“哆”“哆”“哆”“哆”一連串箭聲,追尾甚急。
也只剩這最後一發,在即將觸到胸口的剎那,被咬合在雙齒間的“滅影”,堪堪的截住,“叮”得一聲,向側旁彈了出去。
連環五箭再落。不,更確切的說,是連環的六箭。第六箭是隻不起眼的小哨箭,只在墜落的過程中,驟起如掃帚星墜地的亮尾,亦夾雜着尖銳的嘯聲,正是整個箭雨落點的引導者。
整張箭雨幕布,在這隻自高處劃落的“眼睛”的指揮下,再次層層疊疊密密麻麻的襲了過來。
“傲雪”寒芒急急遊走,如梳般櫛攏箭發,旋引箭勢以退身側敵人。
陳欺霜本人也納身於萬千箭雨間,如餓虎撲食般,兇狠的納身撲上。
包圍陳欺霜的衆人,忙挑開殃及己身的銳箭。正當他們暗生警戒,嚴陣以待陳欺霜接下來趁亂的大肆殺戮時,但見陳欺霜戛然跌落地面,忽地彎下腰去,拉起小屍體的單腿,將屍體從殘網中擺脫,夾在腋下,掉頭便跑。
這就——跑、跑了?!衆人面面相覷。
第一個反應過來的季染禮登時如同被氣瘋了似的大吼道:“還不快追?”當即第一個跟着陳欺霜衝了出去。
正專心防禦,卻被這看似進攻、實則落荒而逃的戲碼,唬了個措手不及愣在原地的衆人,被季染禮的一通充滿了怒火的督促給提醒了:
——煮熟的鴨子竟然長了翅膀自己飛走了?!這件事要是真的傳了出去,那還得了?
好在漠漠黃沙,平地裏突出的一塊黑斑,直如一座活動着的箭靶。
陳欺霜邊東一頭西一頭的亂逃,邊驟然發力,將不知是什麼的一團東西,遠遠向着魔教所在的方向,丟到了最前面。那團東西沒等落地,便伸展開來,驀地先消失蹤跡了。陳欺霜則故意的落在了最後面,在沙土間沾得一身黃,左避右閃着,連連匿蹤。
但仍躲不開半山處那有如指揮般的響箭,接連着暴露行蹤——僅僅離如海潮般追至的人浪一步之遙。
又是幾個稍顯窘迫的躲閃。劈砍而下的金背環刀,擦過陳欺霜的額發和鼻尖,在沙地上幾乎橫拉出一道溝壑。
陳欺霜猛得停下步子,藉機屈肘擦一把被血糊住的視線。他對着緊追不捨的莽漢勾了勾食指,氣定神閒的挑釁道:“你來!對,說的就是你。”
莽漢“哇啊啊”叫着衝了過來。“傲雪”雪刃頓時與噹噹環響的金背大刀糾纏作了一處。
陳欺霜憑一己之力,滯住了整個先鋒隊伍的攻勢。
他暗自估摸着時間,正預備着第二次從激戰中抽身溜走時,忽然聽見身側的位置,傳來一聲不冷不熱的譏笑:“又想跑?晚了。我還正在奇怪,怎麼魔教的青龍使會如同轉了性子似的處處退讓。原來是想以身作餌,護住這麼幾個小東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