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寒霜棲月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你就是這掃帚星啊!(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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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染懷在昏暗的燈火的映照下,慘白着一張精緻小巧面容姣好的臉。

    他穴道剛解,氣血還不暢,已經搖搖晃晃的掙扎着單手拄膝,一步一蹭,艱難萬分的挪到了斷崖邊。

    沒等站穩,他又氣息不穩的繼續嘶吼着:“你們住口!我師父是爲了保全衆人的性命才率衆撤離的,並不像你們——你們懷着骯髒的、不可告人的目的入侵別人賴以生存的地方,你們是爲了滿足私慾的掠奪,卻來打着我師父的幌子。你們纔是真正的、徹徹底底的卑鄙小人!!!”

    他的這句話,得罪了一大半去而折返的人,無疑是捅了馬蜂窩。

    有人立刻反問:“難道不正是你們青城牽的頭?到現在還裝什麼正人君子。虛僞!”

    有人藉機鼓吹和煽動:“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我們作爲天子臣民,腳下踩着自己的土地,何錯之有啊?反倒是你,奇怪,你竟會幫着戎狄蠻人說話?!啊,我倒忘了。——兄弟們,別聽他的。他是魔教的右護法,自然要站在魔教那一邊。他是叛徒!”

    更有人順着前一人的話意,陰陽怪氣的譏諷陳染懷道:“誰還不知道魔頭擄他回去是爲了做什麼?這個兔兒爺,怕是爲魔頭暖牀暖得早已經忘記了自己的祖宗和姓氏了吧?”

    陳染懷聞言,如遭雷殛,當場愣住。

    他好半天才猛得緩過一口氣來,已是氣到渾身發抖,嘴脣也不受控制的直哆嗦。

    腦海裏更是一片空白,轟隆隆的迴響,下意識的去尋白色的駱駝。白色駱駝上的黑色背影與黑夜模糊了界限。

    陳染懷也只剩下了一個念頭:是他說的、他說過要告訴別人的、是他告訴別人了……

    黑魆魆的崖底,陡然亮起一道寒芒。寒芒在衆人都來不及反應的時候,呈“之”字形劃過,戛然停頓。

    半截斷舌噴着鮮紅的液體,軟塌塌的彈跳滾落,翻騰着粘過幾層砂礫,去勢才減。

    陳欺霜微不可察的晃了晃。他順勢冷冷的甩落劍上殘紅,淡然收劍:“請你把嘴放乾淨。”

    分外淒厲的慘叫隨即響起,穿透衆人耳膜,駭人肝膽。

    陳染懷受聲音一震,猛然從絕望和惶恐中清醒,迫不及待撒着謊,替自己作辯白:“不,你們胡說,我沒做過——那麼不堪的事情!也從來沒有背叛過正道。我師父帶人來是爲了救我而不是爲了……”

    “放屁!”季染禮當即兇狠的打斷了師弟的話,“陳染懷你纔是真的在胡說!師父是爲了懲治濫傷人命的兇徒,是爲了還世間公道,也是爲了誅魔大業。師父他沒有私心!!!”

    他再三重申。像生怕別人不相信似的,對那些曾抱嗤之以鼻態度的人,一遍又一遍的解釋。

    沒人搭理他。又全都冰冷冷的注視着他,不說話。

    季染禮看着成串矮小的黑影,飛蝗似的擦過自己身側,向身後的方向撲。無力的垂下了手中的劍。

    他再次擡起頭,面對着斷崖平臺,情緒貌似已經恢復至平靜:“陳染懷。你也該認清楚自己的身份——你是我們青城山出去的人,是掌門師尊座下最受寵愛的小徒弟。就是至死,也不該給師門丟臉。”

    陳染懷喃喃:“染禮師兄……”他從未想過一向眼裏容不得沙子的季染禮,竟然會在此刻,仍願意公開承認自己是“青城掌門座下弟子”的這個身份。

    他感激涕零。他想道謝:“二師兄……”

    卻聽見季染禮繼續說道:“你該去死。你不死,師父顧慮你的生死,就不能替師兄報仇,也就沒辦法懲惡揚善。你死了,只有你死了,才能真正洗刷掉你魔教右護法的污名,還我們青城清正浩然的聲譽。——你怎麼還不去死?你應該去死的,請你快一點去死……”

    “住口!你快閉嘴!”陳欺霜制止他。他並起手刀,想要將人打暈制服。

    可季染禮卻像發了狂似的奔着白元奉衝了過去。

    他反反覆覆,顛來倒去,只重複一句話,那就是堅定的逼迫陳染懷:“你趕緊去死!”

    白元奉不緊不慢的聲音中已然含了怒意:“哈!你是想死在我手裏?好。我成全你。”

    陳欺霜踉蹌撲過去,攔在兩者間,最後一次求情:“教主、教主留他一命!他可是小懷、他可是右護法的二師兄啊。他叫季染禮,右護法專程講過他的,講過很多次,他們五歲那年一同拜入青城……”

    “胡說八道!哈哈哈,全都在胡說八道!我沒什麼師弟!從來也不曾有過!——陳染懷!你快去死!”

    陳染懷如同被抽去渾身骨頭似的,抱着李銘世的人頭木匣,“噗通”一聲癱軟跪地。

    “染禮師兄教訓得是。”他低頭撫着匣子光滑的表面,喃喃道,“是我對不起師門。”說完,表情決絕的去抓掉落在一旁的“莫離”。

    白元奉慌了,急喊:“小回!快阻止他。”

    黃溯回此時正雙手抄袖,抱臂站在角落,一臉漠然的、冷冷的注視着陳染懷,言語刻薄的嘲弄他:“快動手,別猶豫。等天亮了,可是會趕不上投胎的。”

    他聽見白元奉的聲音,好半天,才緩緩走了過去,擡腳,將陳染懷踢至角落。

    陳染懷手腳並用的向回爬。

    他伸長手臂去勾“莫離”,他擡頭,他聽見黑影之中,張至尚的聲音在逼問、在咆哮:“這是你乾的麼?這是你做出來的事情?!你對兩個孩子下這種死手?你有本事衝着我來啊!”

    遠處挑在高處的青金色的“旗幟”,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降了下去。

    季染禮仍舊猖狂的笑:“哈哈哈哈!是我,是我一寸寸捏斷的,親手。——他哭得可真好聽啊。這可是你們應有的報應。你們哪一個也跑不了!”

    白元奉垂下眼睫:“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張至尚率先領衆振臂高呼着響應:“睚眥必報,唯魔唯尊!!!”

    陳欺霜幾次開口欲言,最終,低下頭,機械的答:“遵令。”

    “不、不、不、不!白元奉我求你別動我師兄!白元奉我求你!!!”陳染懷哀嚎。

    季染禮發出淒厲的慘叫,卻依舊斷斷續續的呵斥陳染懷:“……別求他!我們青城不……出軟骨頭……你要幫師父……魔教不破、拿不下白元奉、我們青城這一次……就算是徹底的完了!”

    “好,我不求他。好,我幫師父。染禮師兄,師兄你聽我說——魔教爲什麼匿跡隱身在如此荒涼的地方?爲什麼一尊四使都這麼年輕?因爲他們在上一場正魔大戰中已經死得不剩什麼人了。他們是被驅趕過來的,教中只剩下些老殘病弱。他們這一次只帶了五百人。教中只留朱雀在,他們那位朱雀使武功比我還不如……”青城不會敗!我們能打的贏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