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寒霜棲月 >第 94 章 第九十四章 執“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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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薇陌,我喜歡你——”畢先將一人高的大斧往地上一墩,單手掐腰,仰空放聲高喊道,“姑奶奶你在哪裏?你家太大了。他孃的你嚎上一嗓子,爺爺立馬殺進去救你出來。咱倆當着你爹孃的面,光明正大的私奔去啊——哇哈哈哈哈!”

    周鈺恆萬分鎮定地合上摺扇,掄上了畢先的後腦勺:“混蛋啊,我們是陪你來接人的,不是來樹敵和找死的。”

    “他孃的爺爺行得正,坐得直,搶人當然要豪放堂正……”

    畢先的話音未盡,如同什麼人默數“一、二、三”的號令般,以畢先爲圓心的千家萬戶——“一”騷動;“二”亮燈;“三”大門齊開。數不清的男女老幼,各個手執長棍短棒,把深夜下寂靜的空巷填得密不透風,根根鈍器整齊劃一共同指向畢先:“你就是膽敢直呼我們杜家大小姐姓名的大傻X?受死吧!”

    陳欺霜見勢不妙,倒吊展臂,極利落地撈過周鈺恆的胳膊,將人捲到了騎牆頂:“白虎,快跑。”

    “他孃的你們倒是停下來拉兄弟一把啊!”畢先回頭見到仍有源源不斷的人加入到已足夠壯大的隊伍中,倒吸一口冷氣道,“爺爺他孃的是捅了馬蜂窩了嗎?”

    陳欺霜認真道:“不能,馬蜂不會一木棍打碎半個石墩,更不會特意瞄準你的腦袋攻擊。”

    “小霜厲害,你果然觀察得細緻入微。畢先,這樣向你描述你當下的境遇吧,你目之所及處,猶不能盡,縱然放馬狂奔三日外,仍在□□杜家的勢力範圍內。”

    畢先抱頭夾斧貼地亂撞:“他孃的你們不早說!杜薇陌也是,一句都沒提醒過爺爺……他孃的!”他忽然朝自己臉上狠扇了一巴掌,“爺爺該死。她竟然早就提醒過我讓我不要亂說話了。”

    一隻細長棍旋低成圓,掃向畢先的腳踝。畢先飛起大腳將長棍一下踢斷了,他剛要齜出虎牙得意大笑,找了一圈,找不到對手,低頭,看見持斷棍者,是位七八歲的小男孩。小男孩衝四周點點頭,少年老成的吩咐道:“確定了,來的是個莽夫。大家不用保留實力,都拿出十分本事,鄭重招待家中嬌客吧。”

    小男孩率先撇開半截棍子,單手從背後拔出比他身高兩倍有餘的□□,“喝!”紅纓破風點刺,棍身筆直,槍尖不抖,扎進畢先腦袋剛讓過的粉牆牆面,“噗”地穿牆而透。

    畢先心有餘悸地側頭,寒芒一閃,帶出幾粒疏疏散散的碎塵屑,流光徘徊外,密密麻麻千瘡百孔的牆面,隱約有乾涸掉的深褐色。

    槍頭抽回,小男孩道:“快快還手,人老不以熬夜逞能,早點打完早點回家睡覺。”

    畢先哇哈哈哈狂笑,笑齜出一對虎牙,目光兇狠地握斧站起:“好哇,正合我意。爺爺因爲你們是薇兒的孃家人——”重斧拍向男孩面,“可並沒有說過不敢揍你們!”

    “別碰他。”周鈺恆急忙高聲阻止畢先,“他是你未來的小叔叔。”

    “啊?”巨斧墜地,畢先大寫的一個懵字,“他孃的這麼個小娃娃……”

    “是呀。爲了避免你以後給長輩們挨個磕頭時尷尬,我簡單的替你引見一下:這位是你的小叔叔,二十七叔;你小叔叔旁邊是你的四伯父,你四伯父的右側是你的十二舅姥爺,他後面跟着你的六房家的大奶奶家的小舅舅和外房的三十七嬸孃家的堂哥……”

    “小恆兒呀,方纔殺紅了眼,沒注意到你。你幾時回來的?”小男孩持槍下指,向周鈺恆方向略點頭,“你還是挺機靈的,知道刀劍無眼,躲那麼遠。待小叔叔收拾掉這個沒名沒份的無禮晚輩,叔叔請你喫柿霜糖啊,可好吃了。”

    周鈺恆笑嘻嘻道:“好呀。先謝過小叔叔。哎呀,震威小叔叔風采不減當年,依舊出手果斷,□□犀利,槍招變化多端,三兩下就殺得你未來的侄女女婿盔歪甲斜……”

    小男孩兒受用的蹭蹭鼻子,洋洋得意道:“此刻稱侄女婿爲時過早吧。”他繞槍指向畢先——畢先不見了。再擡頭,連前一刻仍在說話的周鈺恆也一併被某隻黑影偷走了。

    周鈺恆在幼音扮老聲的怒吼中,慢悠悠地搖扇,興災樂禍地彎眉鸞眼笑道:“畢先哪,你剛纔的那一斧頭拍得極好呀,虎行帶風,風勢攜雷,把長輩們該賞下來的見面禮,一斧子全給拍沒了。”

    “他孃的那纔有多點兒……有多少?”

    “沒多少,至少磕一個頭能換一輛馬車吧。這滿街滿巷的長輩們哪,一人賞下一點,也足夠清空你的累累負債了吧?哎呀,可惜了可惜,大好的翻身機會從指縫間溜走了。”

    “騷包孔雀你又算計爺爺?他孃的,爺爺就知道你會主動跟來一定沒什麼好事情。財神爺爺,爺爺,孫子又哪裏得罪你了,嗚嗚嗚,沒到手的銀子飛走了……哎,不對呀,我不是要帶薇兒私奔的嗎?”

    “咦,私奔不需要銀子嗎?你忍心見薇陌陪你喫苦?”周鈺恆愉快地自腰間摘下金算盤,算盤珠子打得飛起,“逃離杜家至少需要準備一艘快船吧?不要緊,我借你們;喫穿用度都需要置備採買吧?不要緊,算你便宜些;應當僱用十幾名船工輪流划船吧?侍從呢?小廝呢?貼身大小丫頭呢。……統統不要緊,有我呢。”

    “幼稚鬼,別嚇唬白虎了,我回來了。”陳欺霜黑影似的從牆角掙脫了出來,他踮腳輕輕落地,明顯經過一番苦戰後氣息未定的搖頭道,“不行,進不去。望過去,沒有守衛,樹是樹,花是花,小徑是小徑,住宅是住宅。可一旦踩中什麼,無論以多麼輕微的動作,好像打破了某種平衡,地面上的參照物馬上無規律的隨意滑動,把原本走得通的路全部擋死了。我也試過足不點地的從半空突破,可是總有兩堵牆,前後只夾向我一個……當我留心不去看四周的參照,矇住眼睛憑感覺強行突圍,地面塌陷,是唯獨我將會踩上的地面,一塊塊陷落。等我向回退時,院牆又突然搖晃着重新砌築,差點連我一同砌進磚縫中間……到處碎成一塊一塊的,就好像是——”

    “好像一把隨時可以翻轉滑動的結構嚴密的孔明鎖。”周鈺恆展扇替陳欺霜扇風,又極貼心的遞上早就準備好的細絲繡帕。

    “他孃的那怎麼辦?後門不行,邊角門又不通,四周又有成堆的人殺氣騰騰的等着攪碎我們。正門又是這種情況,他孃的、他孃的!爺爺硬闖吧!”

    “白虎,你等等。”陳欺霜自覺的擦乾淨臉和雙手,他問周鈺恆,“朱雀,你知道門上面的兩個字是什麼意思嗎?”

    朱漆大門黑油封邊,上方居正端掛着一副空白扁額,饅頭大小的銅釘在大紅燈籠的晃耀下,發出“兵隨將令草隨風”的威風赫赫的熟黃色光芒。不見釦環的獸吻,左扇獸口銜着一枚石鼓大小的紅漆字的扁圓“帥”字,右面獸口叼着一枚同形同狀的黑漆的“將”字——正是陳欺霜問到的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