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你請我的第一頓飯。”戚洺聞照她的樣子加醋去菜，繼而慢慢咀嚼，嚥下去後又說出一句：“不錯。”
林閬噎住，碗裏冒着熱氣，嫋嫋騰騰。
“戚洺聞，你喜歡我什麼？”
他輕聲笑，把碗裏僅有的兩片牛肉夾給她：“林閬，你不喜歡我什麼？”
相顧無言，惟有吃麪。
林閬心緒翻滾，對他的感覺如同起伏的山脈，沉重而變化。
汽車大玻璃上印着“舟縣”二字，林閬長吁一口氣，車子終於來了！
戚洺聞跟隨她上車，兩人坐在了後面位置。
林閬把窗簾拉開一些，遮住耀眼的陽光。她打了一個哈欠，手往兜裏一摸，摸出了戚洺聞的手帕。
火車上，她好像用完隨手塞進了外套兜裏……
“送你了。”戚洺聞看她動作遲疑，大方道。
“謝謝你！”林閬一字一頓，心想：沾滿口水的帕子他估計也不想要了。
回想剛纔，她覺得自己像一個被支使的小丫鬟，幫他辦臨時證明，給他買票買飯。
他倒好，插兜站旁邊，高貴不凡。
“多久能到？”戚洺聞在旁問。
林閬看了下手機：“差不多三個小時。”
戚洺聞點頭，又聽她說：“我到縣裏幫你找個賓館。對了，再借錢給你買個手機。你自己隨便逛逛，沒事趕緊回去吧。”
“你要和我住賓館？”戚洺聞露出笑意。
林閬瞪大眼睛：“當然不是！你住縣裏，我坐公交車回家。”
“一起回家。”戚洺聞語氣不容拒絕。
“我家在小村子裏，房子很破，也沒有多餘的房間給你住。”林閬實話實說。
戚洺聞道：“沒事，我不介意。”
汽車已經駛動，林閬氣結，真想把他趕下車！回到家要怎麼和奶奶說？
自己帶回一個來旅遊的，朋友？
她拿出耳機聽歌，苦苦思索對策。一隻手從眼前伸過去，摘下她右邊的耳機。
戚洺聞戴上耳機，一瞬皺眉。激昂急促的英文歌入耳，女歌手唱得撕心裂肺，她聽得投入沉醉。
他不由失笑，再次對她刷新認識。
時間在音樂中慢慢度過，天畔漸漸變暗。
林閬走下汽車，拿好行李箱後，一轉身戚洺聞正佇立遠望。她順着他的目光看去，西邊山影起伏，夕陽的光芒籠罩流雲。
小縣城的汽車站設施簡陋，幾個人舉着喇叭邊走邊喊，舟縣口音濃重。
“劉村走不走！一塊錢上車！”
“舟鎮舟鎮！過路能停！車馬上滿了，上來兩個就走！”
林閬再次對他講：“我家條件真的不好，你確定要去我家住？現在後悔還來得及，我幫你找個舒服的酒店。”
戚洺聞嘴角勾起：“我說了，去你家。我在這裏人生地不熟，萬一你再跑了，我去哪找你？”
“那好，跟我走吧。”林閬偷笑，待會兒你受不了鐵定跑回來！
她快步走到吆喝的女人面前，用家鄉話道：“阿姨！我們兩個坐車。”
戚洺聞置身擁擠中，頭頂幾乎挨着車頂，將林閬護在懷裏，一手拉着扶手，一手放在她旁邊的行李箱上。
林閬緊緊扶住面前的座椅背，眼神落在老奶奶花白的頭髮，落在老奶奶手裏的碎花布包。
她努力轉移目光，企圖忽視身後的戚洺聞。
車窗外的樹木快速倒退，連綿遠山輪廓清晰。
“馬上要帶我見家人了，你激動嗎？”
戚洺聞臉龐靠近，在她耳畔吐息。
林閬的耳朵紅透，擁擠中無法轉身，只好側頭提醒他：“戚洺聞，一會兒到我家管好你的嘴！你記住，我奶奶要是問你的事情，你隨便對付幾句，別說其他有的沒的！”
她用的是普通話，聲音因爲激動不算小。老奶奶仰起頭笑眯眯地看，旁邊的乘客也直接打量他們。
一個急剎車，林閬手沒扶好，衝力下身子向右邊歪。戚洺聞將她攬回懷裏，順勢在她腰上捏了一把。
恬不知恥！林閬又氣又惱，臉頰通紅，勉強轉過身正對他：“戚洺聞！”
她的雙手扶在後面椅座上，憤怒的目光漸漸暗淡，旋即騰昇震驚。
車子顛簸晃盪，戚洺聞直接伸手將她抱進懷裏，笑得張揚不羈。
衆目睽睽下，車廂裏一派好風光。
小縣城的人保守內斂，見一對小情侶穿得不俗，當衆擁抱在車裏，看起來難捨難分，都不由自主地向他們看去。
說話聲慢慢變小，戚洺聞風頭正盛。
林閬暗自發嘆，戚洺聞怎麼會這麼有力氣，每次的桎梏都如銅牆鐵壁。
“竹悉村到了，有沒有下車的？”售票員大聲問。
“有！”林閬扯着嗓門大喊。
戚洺聞將她鬆開，手不離其腰。
又是一個急剎車，售票員喊道：“下車的往前走！”
村口，冷風飄過。
一條筆直的水泥路直通前方，兩邊分別是莊稼地和紅磚房。遠山起伏，霞光映浮雲。
林閬拉着行李箱，看他面容凝重，慫恿道：“我建議你到縣城住酒店，趁着天沒黑，還有公交車能趕上。”
“別想趕我走。”
戚洺聞拿過她的箱子，順着水泥路向前邁步。路邊栽種着一些樹木，枝幹幾乎光禿，落葉從他腳邊打過。
他的目光四處流連，想要將這裏的每一處景物映入腦海。這是她的家鄉，她長大的地方。
林閬無可奈何，硬着頭皮走上去。
黃昏的柔光灑在他們身上，一前一後的影子映照地面。行李箱輪子滾動，葉子吱吱呀呀地作響。時有幾隻麻雀掠過天空，在電線杆上稍作停留。
一旁的養雞場飄來糞便味，裹挾泥土味道混成質樸的氣息。
戚洺聞眉頭微蹙，剛要張口說話，後面傳來刺耳的突突聲。
一輛三輪車從他們旁邊噠噠駛過，留下一排污濁的尾氣。
戚洺聞捂住鼻子將她拉到一邊，豈料她激動地追上去，聲音滿是欣喜：
“二大爺！”
戚洺聞和林閬一起坐上了三輪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