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不清楚那是誰的聲音，於是奮力想要聽清楚，越是想聽清楚，就越發聽不清，終於，他聽清楚了。
“顧珏！朕要你醒過來！”
“呼！”顧珏猛然呼出一口氣來，整個人三魂六魄彷彿猛然回體，他眼睛一睜開，只見一個人正在眼前。
他玄色龍袍，頭戴金冠，帝王之姿。
這是……蕭彧！
“！！”顧珏猛然嚇了一跳，但是喉嚨劇痛，說不出什麼話來，這時候，他聽到一聲悠哉的：“好了那位陛下，你打擾我給他把脈了。”
蕭彧幽幽看了那神醫一眼。
神醫淡淡道：“你也可以殺了我，我不替他診治。”
蕭彧黑着臉，讓開了。
顧珏的視線有些飄忽，他腦子裏還有點兒迷糊，他回想，而後腦子裏閃過某些畫面，那是顧鳴的屍體，還有他突然目睹的來找他的顧鳴！
顧珏整個人僵住了，連手被那神醫捏住了把脈都沒有發現，等他的視線真正落在面前給他把脈的人身上，已經過了好一會兒。
他之前聽過蕭彧說過要給他治病，這會兒看着面前鶴髮童顏之人，他驀地將手抽回。
神醫看着顧珏那舉動挑眉：“你抽回去我也已經把好了脈了。”
他說着，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子，而後看了一眼蕭彧：“不知陛下可否允許我與這位病人單獨聊幾句。”
“有什麼話朕不能聽，你且就在這裏說。”蕭彧那語氣並不算太好。
神醫淡淡道：“那我便直接開藥吧。”
蕭彧看着神醫明擺着趕人的樣子臉色黑沉無比，他腳尖一轉，竟是出去了。
神醫眉宇閃過一絲意外，直到聽到外頭關門的聲音，他緩緩道：“我就長話短說了，你中毒了，這毒不好解，你命不長了，我有兩種法子救你，一種你服下我特質的丹藥，那毒便會擴散至你的四肢，從此以後，你會變成一個走路都需要人扶的病秧子，但是你能活很久，另外一種法子，我替你鍼灸，很痛苦，壽元也不會很久，但是在壽元不盡時，你的身體狀況看起來與常人無異，你選哪一種。”
顧珏卻聽得一愣。
神醫遞了紙筆給他。
顧珏飛快的寫道：“我不是癆症嗎？”
神醫回答：“看着是癆症，若不是我，任憑誰來看你，給你把脈都是癆症，但是之前我已經看過太醫給你記得醫案了，你自己從來不覺得，你這癆症來的太過突然了嗎？”
癆症來的突然嗎？是很突然，顧珏的身體之前一直很健康的，但是自從花生死後，他被禁足開始，他的身體每況愈下，從之前一點兒都不咳嗽到後來每日都會咳嗽幾聲，再到咳嗽的越發厲害，直到咳血，期間他也吃了藥，可是半點兒效果都沒有，直到咳血，他才猜測，自己可能是癆症了，而太醫也證實他得了癆症。
神醫道：“我不知道是誰給你下的毒，但確實是毒，因爲我曾見過因爲這毒死的人，你中毒看着半年足有，但下毒那人應當計量下的不重，否則個把月便能讓你病死，如今你還活着，也算不易，能遇到我，也算緣分，看你自己如何選擇。”
顧珏早在之前聽蕭彧說起他要找醫者救治他的時候，心頭只感覺煎熬與害怕，若是從前，他想活的，哪怕是爲了想要回到故鄉去見一見爹孃，他想重新來過的，但是縱然眼下心頭放下了蕭彧，可他心頭沉澱澱的，壓着顧鳴的一條命，那焦黑的屍體如鬼魅一般住在他腦海中飄蕩，他緩緩呼出一口氣來，對着神醫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神醫眯了眯眼睛：“什麼意思？”
顧珏聽他語氣有幾分不悅，不知他是否已經知道了自己的意思，他在紙上寫了一句：“我不選。”
他不選，他哪一種都不選，他已經無意延續自己的生命了。
當時在都察院的時候，他感覺自己得到了解脫，他太累了，他真的不想撐下去了，其實他之前雖然活着，但也不過剩下一個軀殼罷了，他心頭的顧珏早就死了，如今依然不過是個軀殼，這身子，被誰下毒，誰要害他，他不想管，他如今只求一個清淨，蕭彧拉着他不讓他死，他不懂蕭彧這般佔有慾到底爲什麼，但他如今，半點兒不想與蕭彧再有什麼瓜葛。
他不愛他了，不是說說而已。
他眼下甚至是厭煩他，如今留在這宮中，多活一日便意味着與蕭彧多一日牽扯，多一分糾葛。
他與蕭彧糾纏至今，疲憊不堪，今後的日子，他想按着自己選擇的路走。
神醫冷聲道：“我最討厭的便是自己不想活的人，既然你自己不想活，那也沒有救你的意思！”
他話音剛落，卻聽得外頭蕭彧一聲：“顧珏，你不治朕便殺了他！”
顧珏心口一緊，他看着蕭彧快步走到他面前來，帝王的怒氣不是尋常人能夠承受，他還沒有什麼表情去面對蕭彧的這句話，只見蕭彧已經咬着牙問神醫：“你方纔說的是真的，他是中毒？”
原來他聽到了！
神醫道：“沒想到堂堂帝王，居然做偷聽這種勾當。”明面上出去了，暗地裏居然偷聽，而且聽完了還不算，還要來質問他。
蕭彧猛然一把揪住神醫的領子，他的語氣不算包含太多怒意，但是威嚴非常：“朕知道類似你這樣真有本事的人，大多恃才傲物，但朕是皇帝，你如今在皇宮，朕捏着你的性命，收起你的驕傲，好好給朕解釋清楚！”
神醫面上沒有害怕的意思：“原來他的毒，不是你下的。”
蕭彧眯了眯眼睛如何不明白他的意思：“莫怪你方纔要朕離開，你與他不過初次見面，你倒是護着他。”
顧珏反應過來，原來方纔神醫堅持讓蕭彧出去，是以爲他身上的毒與蕭彧有關，而蕭彧的反應，這毒與他無關。
他想着，心頭自嘲，是不是蕭彧有什麼要緊，什麼都不重要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