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謐“呵呵”一笑,“雲鶴,你過的日子,真是神仙也似!山水滋養,鍾靈毓秀!我呢,案牘勞形,‘等因奉此’!羨慕不來嘍!”
何天心說,賈明公,您“案牘勞形”?您看過幾件“案牘”啊?還真會替自己臉上貼金呢!
嘴上說道,“侍中顧問左右,協理萬幾,豈天敢比擬?只不過,江湖之遠、廟堂之高,無非沐浴聖恩。”
皇后笑,“這張嘴,還是如前般會說話!”
頓一頓,“今天是什麼風,把你打‘江湖之遠’吹回了‘廟堂之高’呀?”
姐姐,您也很會說話嘛。
“回殿下,臣爲薦賢而來。”
皇后微愕,“薦賢?”
“是!新除寧州刺史李毅,英挺果壯,文武兼資,實爲珪璋之質、瑚璉之器!徒以生處限外,服膺日淺,負荷榮顯,未充其能!臣以爲,若使其植幹華宇,振條神區,必能揮翮揚芳,流光遐紀,終爲聖晉多士之表率也!”
這一段拽文,皇后聽的頗喫力,不過,中心思想,還是弄明白了,“你是說,將李毅……留在朝廷?”
“殿下聖明!”
好生意外呀!
皇后以下,無不以爲,何天入覲,乃是爲諫止皇后以“教”代“詔”、加恩天下耄耋來着。
其時,賈模不在昭陽殿,即飛車相召;賈模到後,皇后、賈謐、賈模三個,細細的商議了一輪,這才宣何天入覲。
不然,賈模何以在場?何天又何以等了大半個時辰?
對於何天的諫止,皇后真的是發憷,她嚴陣以待,打算着脣槍舌劍,你來我往,好好較量一番的,孰料憋足了氣力的一拳,竟打在了空氣中?
不對,這一拳,根本沒打出去啊!
不過,何天既不爲諫止以皇后“教”加恩天下耄耋,皇后高高提起的心,便一下子放了下來,大大的鬆了口氣!
至於李毅——
不過一個官五品,放在“限外”也好,擺在“華宇”“神區”也罷,有什麼相干?
話說,這可是小郎第一次向我“請託”呢!
皇后的心水很清,何天之前的“薦賢”,衛瓘、張華、裴頠、劉頌……是真正的“薦賢”,出於公心,箇中,基本沒有自己的私意;今天的“薦賢”,卻必定不是因爲這個李毅真有啥經天緯地之才,必定另有緣故也。
寧州是極西南的蠻荒之地,以缺分好壞論,寧州刺史大約還不及極南的交州刺史,天下諸州排座次,寧州大約要同極東北的平州並列倒數第一,這個李毅,不樂意刺寧,來走何天的門路,也在情理之中吧?
這個小郎,也會收錢辦事?
有趣!有趣!
不過,何天受賄,皇后絲毫不介意,反倒以爲是一樁好事;而既然這是他第一次開口,“請託”的又是這樣一件無足輕重的小事,豈可不允?
正要開口應承,賈模輕輕的咳嗽了一聲。
皇后已到了嘴邊的“好”,只好暫且嚥了回去、
何天木無表情,“天何敢腹誹朝廷不公?李允剛自己,也絕沒有這個意思!天只是覺得,李允剛在朝,較之在寧更能發揮所長罷了!”
皇后卻覺得賈模的話多餘,說道,“在朝也好,在寧也罷,不都是爲朝廷做事?有什麼區別?就照阿天說的辦罷!”
賈模只好閉嘴了。
皇后沉吟了一下,“官五品,又是個能文能武的,做什麼好呢?”
頓一頓,“文的,合適的,一時半會,不大好找;武的嘛,虎賁中郎將亦可,諸軍護軍亦可……”
看向賈謐、賈模,“目下,禁衛諸軍,哪一軍的護軍,空了出來?”
這一層,賈謐並不很熟悉,乃看向賈模。
賈模無可迴避,只好說道,“回殿下,後軍護軍,目下懸置。”
“那好!”皇后說道,“荀悝的身子骨兒,本不太好,有一個能幹的幫着他,挺好!”看向何天,“就是後軍護軍了,如何?”
何天欠身,“殿下委以心膂,李毅必感戴天恩、粉身以報!”
前文說過,皇后接受何天的勸諫,將荀悝打廷尉的位子上調回禁軍,復任後軍將軍,後軍,幾可說是皇后的“私軍”了,任命李毅爲後軍護軍,實實在在是“委以心膂”。
而在旁人看來,自寧州刺史遷後軍護軍,亦不啻“一步登天”了。
本來,何天並無意爭缺分的好壞,只要李毅留在京師,便算達到目的;至於具體什麼職位——中央政府任一個官五品,不論文武,都要好過寧州刺史遠甚,所以,要什麼、給什麼,不挑食。
孰料,竟給了一個後軍護軍?
細想,這正是皇后做事的風格,如同衛瓘的身後事,不討價還價,不給則以,給就一次過給夠,而且,“所求既奢,所獲更奢”,叫你沒有不滿的餘地!
對於皇后來說,擺一個何天的人——皇后理所當然的將李毅當做了“何天的人”——在她的“私軍”中,可以進一步將雙方的利益糾結在一起,她樂意爲之。
送何天出擷芳閣的是阿舞。
近一年不見,阿舞也有變化,似乎豐腴了一點?又似乎不是。到底變在哪裏,何天也說不好。
走到無人處,站定,阿舞瞪着他,“你搞什麼鬼?”
“搞鬼?”
阿舞冷笑,“你會受請託?我還真有點不相信!”
何天笑,“我爲啥就不能受請託?”
心說,我搞啥鬼,明天你就曉得了,今天,無論如何,得先瞞過去。
阿舞繼續瞪着他,何天撐不住,微笑着偏過頭,避開了視線。
“難看死了!”阿舞秀眉微蹙,“你回去,趕緊把鬍子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