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晉礪 >第二五零章 絕非凡品!必有作爲!
    “應元,”王彰說道,“你一定想問——何至於此?”

    江統躊躇了一下,點點頭。

    “有一層,不曉得你想過沒有——成都欲闢你於左右,除了看重你的名望才能,更重要的,其實是爲了你同何雲鶴的特殊關係?”

    “你是說——”

    王彰頷首,“成都是想通過你拉攏何雲鶴啊!”

    江統張張嘴,沒說出啥來——無法反駁。

    “可是,如今,何雲鶴已經同長沙做成了一道!你身爲何雲鶴之密友,居然一而再進諫於成都?”

    頓一頓,“孟玖、盧志進讒,目下,成都已經懷疑你是爲長沙做說客來的了!”

    江統愕然。

    隨即,一股冷氣沿着背脊升了上來。

    王彰凝視江統,“應元,我有點好奇,何雲鶴已經開府,你同他是同生共死的交情,爲何不過去幫他的忙?”

    頓一頓,“風塵碌碌於諸王之間,究竟何益?”

    江統有點手足無措,“這——”

    他從來沒認真想過這個問題。

    王彰目光炯炯,“我觀何公,絕非凡品!應元,你若欲有所作爲,正是近水樓臺啊!”

    “這——”

    “何公”是否“絕非凡品”,江統也沒有認真想過。

    “反觀諸王——”王彰搖搖頭,打住。

    江統定定神,“以君之見,諸馬,難道……無一可取者?”

    王彰聲音冷峭,“無一可取者!”

    江統微微倒抽一口冷氣。

    頓一頓,“那你——”

    “我?”王彰微微苦笑,“我在成都這裏,怕是呆不長久了!”

    頓一頓,“陸士衡之誅,雖嫌過份,但他終究師徒敗績,也不算太冤枉;可是,若連陸士龍也不放過,那就真正是昏主了!吾何能再侍其左右?”

    言辭之中,對成都王這位主君已經很不客氣了。

    江統悵然若失。

    不過一個時辰之前,他還以“昏主”的“準幕僚”自居呢!

    “我是被盧子道騙了!”王彰嘆一口氣,“我倒不是他招引至成都麾下的,我是說,成都辭九錫,推讓還藩,賑濟饑民,斂祭戰士,皆此君之謀——成都之美望,盧子道一手造就也!”

    頓一頓,“我是衝着這個‘美望’投成都的,可是,呆久了便發覺,所謂‘美望’,不過塗脂抹粉、繡花枕頭而已!”

    江統舔了舔嘴脣,只覺滿嘴苦澀。

    “良禽擇木而棲,應元,不要再錯棲寒枝了!”

    江統心頭,微微一顫。

    “好了,言盡於此!”頓一頓,“你快些離開溫縣罷!是非之地,遲則生變!”

    *

    離開溫縣——去哪裏?

    回老家陳留?

    江統自有經國濟世的雄心志氣,就算回鄉,也是“待時而動”,目下,天下多事,這個“時”,其實已經到了。

    然而,棲於何枝啊?

    江統想起王彰那兩句話:

    “諸馬無一可取。”

    “何雲鶴絕非凡品。”

    諸馬,或許真的一無可取?

    成都王“美望”如此,猶敗絮其中,餘者——唉!

    而云鶴——

    王彰好奇,江統何以不入衛將軍幕府?事實上,江統一直目何天爲平等地位的朋友,從來沒生出過替何天打工的念頭。

    “復太子”不算——那是爲故太子打工。

    但是,此一時、彼一時。

    或許,自己真的該好好想一想,何所進止?

    江統心潮起伏,整整一個時辰,駐車不動。

    終於,“去伊闕!”

    *

    “應元!”何天拿手在江統手背上輕輕一拍,“陸機之敗,我也算始作俑者之一,你倒跑到溫縣去了!驚得我出了一身冷汗!生怕成都對你不利啊!”

    頓一頓,“咱們倆,差點走兩岔了!唉!”

    這一拍,力道雖輕,但江統能夠感覺到,何天的手,其實強勁有力。

    看來,已是完全恢復了!

    對“兩岔”之說,江統無辭以解,默然片刻,“雲鶴,你真的認爲,長沙……可與立功?”

    何天大笑,“什麼叫‘可與立功’?”頓一頓,“這是陸機的話罷?他以爲,成都‘可與立功’?”

    “呃……是。”

    “你以爲我奉長沙爲主?錯了!”

    “那……”

    “我聯手長沙,不得已而爲之耳!河間找我的麻煩——不是我找他的麻煩啊!我乃不能不助長沙一臂之力!不然,河間不除,吾豈安枕?”

    一個“除”字,叫江統心頭一顫。

    “至於長沙——再怎麼着,也比成都好些罷!”

    “這——”

    “確實,我聯手長沙之時,二陸還好好的,長沙卻因王豹之死而不爲士林所諒——”

    頓一頓,“可是,至少,長沙奉上之禮未闕啊!成都呢?那是擺明車馬的要做皇太弟呢!”

    “呃……”

    “本來,想做皇太弟也沒啥——我也曾薦故淮南王允爲皇太弟;可是,河間、成都,上表之後,即舉兵向洛,這就不是‘想’了,而是過來硬搶了!”

    頓一頓,“應元,你好好想一想,做了皇太弟之後,成都會就此打住嗎?會嗎?不會!過不了多久,他就會逼今上退位!雖爲天子胞弟,亦不過趙王第二而已!”

    江統背上、額上皆見汗。

    何天卻已轉了話頭,“那位王文昭,倒很有些意思——他是東部人氏罷?”

    江統微微一怔,點頭,“是!”

    何天微笑,“應元,以我之見,此君要攏了過來——咱們用不用、怎樣用,另說;關鍵是,不能叫匈奴用了去呀!”

    彼時,入塞匈奴分東、西、南、北、中五部,所以,所謂“東部人氏”,匈奴人也。

    可是,就算何天不用王彰,他又怎麼“叫匈奴用了去”呢?

    何天此話,什麼意思呢?

    “我聽說,”何天繼續說道,“楊駿在位時,欲闢王文昭爲司馬,他逃避不受,其友張宣子怪而問之,文昭曰:‘自古一姓二後,未有不敗!況楊太傅暱近小人,疏遠君子,專權自恣,敗無日矣!吾逾海出塞以避之,猶恐及禍,奈何應其闢乎!’——有這個話罷?”

    “有。”

    “王文昭還說,‘武帝不惟社稷大計,嗣子既不克負荷,受遺詔輔政者復非其人,天下之亂可立待也!’——有這個話罷?”

    “呃……有。”

    “好眼光!好見識!這樣一個人才,豈可失之交臂?”

    “呃……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