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靈宗自從五年前那戰後元氣大損，如今修爲最高的就是在渡劫期的二長老荊芥。
若荊芥再出意外，那劍靈宗當真就無人坐鎮了。
“是不能，還是不想？若我爹或是三長老、四長老在，他們都會義無反顧爲了劍靈宗獻身。”
孟十九寒夜般的眸子散發出點點冷光。
前世，荊芥勾結凌壁谷對她趕盡殺絕，背棄劍靈宗僥倖逃生，這些事都歷歷在目。
此人空有修爲，卻薄情寡恩、貪生怕死，實在配不上江蘺這樣忠誠的好徒弟。
荊芥被戳中心思，一時暴跳如雷。
“好啊，孟十九，你當真以爲我不敢替老宗主教訓你嗎？”
他說話間就要揮鞭，顧遠志攔在前面。
他不管不顧地送了碗熱湯上去，潑了二長老一臉
“二長老別發火，您老喝碗湯消消氣。”
荊芥燙得大叫，辣油進了眼睛更是刺得他原地跳來跳去。
“你們這些兔崽子，等我回來再收拾！”
他罵罵咧咧地跑出去。
宛童趕忙扶起江蘺，忍不住低聲抱怨，“這二長老站着說話不腰疼，凌壁谷的人如此囂張，難道真要我們委屈十九求得平安嗎？”
“不要妄議長輩。這事我會再想辦法的。”
江蘺忍着疼起身。
孟十九給他剝蝦放在碗裏，神色淡淡。
“不急，說不定這劍冢明天自己就好了呢。”
不過是劍冢的封印罷了，未必就有多難。
—————
是夜。
孟十九獨自來到劍冢。
夜色籠罩下的劍冢格外蕭瑟，無數斷劍歪七扭八地埋在荒土內，破落不堪。
這裏曾是劍靈宗祖師烈南星殉道之地。
相傳他當年爲鎮壓魔物，以身祭劍，化出威力巨大的陣法，將魔物全數封鎖在劍冢之中。
可惜隨着時間推遠，每三十三年就有魔物嘗試從劍冢衝出作亂，單憑劍靈宗一門無力鎮壓，通常是凌壁谷的陣師協助鞏固封印。
她如今沒有修爲，無法憑藉自己的力量列陣，好在此處有樣寶物能助她成事。
孟十九咬牙劃破掌心，鮮血滴滴砸入荒土內。
周遭無數斷劍隱隱顫動，那是在封印內的魔物對修煉過魔典的血肉有天然的吸引。
可他們卻皆因一物的鎮壓而不敢發作。
“你身爲劍靈宗的弟子，修煉了魔典竟還有臉來劍冢？”
她回過頭，見得一柄又鏽又舊的銅劍破土而出，迸濺出來的泥濘甩了她一臉。
來了！
這是烈南星當年留在這裏的仙劍‘鬼卿’！
她當然知道仙劍不會認自己爲主，可她要做的只是借‘鬼卿’的力量列陣補封印罷了。
孟十九放低了姿態，“爲了補封印，只能得罪了。”
她反手去抓劍柄，不料，一股突如其來霸道劍意卻從劍身迸發出來，頃刻間將她整個人彈飛出去。
孟十九摔在地上，以沈茯苓的同款姿勢，摔了個狗啃泥。
背後，那幽幽的鬼聲忍不住笑起來。
孟十九正氣得慌，隨手朝那方向扔了個東西想逼他出來。
那鬼聲輕輕‘咦’了句——
“拿話梅當暗器，新鮮。”
孟十九狼狽地趴在地上，藉着清冷的月光，昂頭看到個身着綠紋紫長袍的少年。
此人五官俊美鮮明，衣發飄逸，身形半懸於空，似仙靈降世。
他朝孟十九伸出手，“不必行此大禮。”
孟十九拍拍土起身，皮笑肉不笑，“你戲好多。”
少年玄如深淵的眸子裏映着那顆小巧的話梅，半是玩味，半是譏諷。
“比不上你，連暗器也是喫的。”
孟十九好心疼，“你不喫也別扔啊，這話梅可好吃了！”
這可是二師兄剛給她做的鹽津話梅。
聽得‘哎呦’一聲，話梅居然砸到還浮在半空的‘鬼卿’身上，它不由得大怒，直朝着少年命門刺來。
“兩個妖邪之輩，大晚上在我墳頭幽會就算了，還亂扔垃圾！”
少年飛身退遠，彈指向劍身，“區區百年的劍靈也如此張狂，等我融了你鑄一柄襯手的兵器。”
他說話間就列下金陣，逼迫仙劍強行認主。
‘鬼卿’劇烈地顫動，垂死掙扎。
孟十九大驚。
巨大的威壓令她幾乎喘不過氣來，這少年並無半分的魔氣，但出手卻很是霸道凌厲竟跟他的年歲形成極大的反差。
她來不及細想，艱難地擋在中間，“你傷了它，誰幫我補封印！”
少年神情微怔，隨即困惑。
“這仙劍視你爲妖邪，劍靈宗之人若知道你修煉過魔典，也會是這般敵視的態度，你又何必爲他們勞心勞力？”
“正道如何，妖邪又如何。我只守護自己想守護的。”
孟十九親眼見過劍靈宗的人如何待她。
“愚昧！”
少年眉宇緊皺，揮手撤陣的瞬間又想起了什麼，他忽然挑釁道，“好，我不插手，就看這劍願不願意幫你。”
‘鬼卿’稍微老實了點，但嘴裏還是不停地罵罵咧咧。
“妖女如何用得像我這樣除魔衛道的仙劍……”
它還沒罵完，卻被孟十九用力握住，重重在地上刻畫出修補的陣法，再以‘鬼卿’爲陣眼，立在中心位置。
周圍的魔物霎時騷動起來，隱有立刻冒頭的趨勢。
‘鬼卿’和少年皆是一愣。
好毒的法子！
這陣法需要以孟十九的血肉之軀作爲中介，交換封印內外的靈力直至平衡。
這意味着中介者必須承擔巨大的痛苦，甚至可能爆體而亡。
少年有片刻的猶豫，他出手想攔。
可孟十九卻快他一步，陣成的瞬間便當即啓動。
兩股靈力在孟十九的左右手迅速交匯，整個劍冢霎時被點亮，無數魔物泛起哀嚎。
巡夜的幾個弟子途經周邊，嚇得大叫。
“劍冢出事了！”
隨即四散奔走，喊醒臨近劍冢幾脈的弟子立刻戒備。
寧靜的夜晚一時喧鬧勝似白晝。
劍冢內，‘鬼卿’在陣眼處疼得大叫，“你這小妮子咋下手這麼狠，疼死爺爺我了。”
孟十九的疼痛更是數倍於它。
更可怕的是，魔氣牽引着她，歷數前世曾殺害過的仇敵……
他們或哀哭或詭笑，形容恐怖，各個都想將她拖入地獄！
‘鬼卿’見忍不住大叫，“妖女，你可不要被魔氣迷了心智啊。那個小子你怎麼光站着看？”
少年只是雙手抱胸，“她次次找死，我難道次次救？”
雖是這麼說，可他的目光卻始終凝在混沌之中那個纖細的身影上。
魔氣會誘發人心最黑暗的一面，孟十九一定得用爲強大意志相抵，否則即便是身體受得住，心神也極易被毀壞。
不知過了多久，兩股力量終於達到了微妙的平衡，魔物的叫聲戛然而止。
‘鬼卿’轟然倒地，它連罵人的氣力也沒有了。
孟十九仍是站着的，直到少年走到面前，發現她口中唸唸有詞，顯然是被魔氣擾亂了心智。
他輕輕靠過去，忍不住想窺探這個一心找死女人，能有什麼強大的意志。
孟十九黑氣纏面卻露出癡笑，低低念出一串菜名：“醬肉、香腸、什錦酥盤、燒花鴨、滷雞爪……”
……
這個喫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