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硯原本是開着車送邢駿回藍鼎公館的,結果車子開到半路,邢駿突然開口說:
“回家。”
劉硯差點沒一腳急剎踩下去,邢駿這倆字突然蹦出來,幾乎讓他懷疑人生,明明就是開着車送大佬回家的啊?!
“啊?哥,我……我是送您回家的啊……”
“我意思是,回槐安路別墅。”
邢駿的聲音森冷得怕人,即便是劉硯成天跟在他身邊,也很少能聽見他大哥如此這般。
看來,今天是真的給秦頌那小子氣得夠嗆。
劉硯不敢再怠慢,只得提着十二分的小心,一路狂飆,朝着邢家老宅的方向駛去。
只是他心裏直打鼓,不是逢年過節的,也沒聽邢家老爺打電話給這位大佬讓他回家,怎麼好好的突然要回老宅去?還是這麼個大晚上?
劉硯悄咪咪地瞄了一眼倒後鏡,黑暗中,邢駿的表情有些晦暗不明,但是能夠十分清晰地感受到來自後排空間的低氣壓,
劉硯想開口說話,卻是不敢。
“阿硯,有事要講?”
邢駿倒是先開了口。
“啊,那個,也沒啥,哥,您這個時候怎麼……怎麼想起來回老宅那邊了?我意思是,這個點兒,時間不早了。”
劉硯說完之後很長時間,邢駿都沒有開口說話,那段寂靜,足以讓劉硯認識到自己又多話了,想要抽自己倆耳刮子。
就在他以爲大佬不會再開口說話的時候,只聽見後排坐悠悠地傳來一個煙嗓:
“邢曉雯的房間,在那棟房子裏。”
劉硯恍然。
*
賓利穩穩地停在槐安路別墅門口,邢駿邁步走下車,關上車門的那一刻,他對劉硯說:
“你先回去吧,明早來這兒接我。”
車門嘭地一聲關上,劉硯盯着邢駿的背影好半天,直到他走進了別墅裏去,纔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五年了。
自打邢駿退伍回來得知邢曉雯墜亡之後,他和父母的關係就變得更加緊張。
邢駿至今不相信自己的妹妹是跳樓自殺身亡的調查結果,他怪罪於自己的父親邢天堯,是因爲擔心邢曉雯的死會影響到他的官運仕途,纔會容忍警方胡亂下定結論,草草結案。
而母親華淑嵐,因爲女兒的死,日漸消沉,到後來終日誦經唸佛,說要爲早死的女兒超度亡魂。
一個好好的家,因爲女兒的早逝,變得只剩下一副空殼。
邢駿推開別墅大門的時候,家裏沒有開大燈,只有一盞落地燈散發着幽幽的暖光。
電視機開着,聲音有點大,正在播報晚間新聞,沙發上有一個佝僂着身軀的背影,坐在寬大的沙發裏顯得十分落寞且孤寂,
邢駿站在玄關那兒愣了一下,有點難以相信,那個孤寂的背影,會是他的父親,東南省政法委書記,邢天堯。
家裏突然傳來動靜,邢天堯也條件反射地朝着門口看了過來,看見邢駿立在那兒,愣了好久才緩緩站起來,問了一句:
邢駿莫名覺得嗓子眼兒有點緊,緩了緩才應道:
“嗯,我。”
“怎麼這個點兒回來啦,喫過了嗎?餓不餓?”
邢天堯默默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準備朝他走過來。
“喫過了,就回來看看,您接着看電視吧,我上樓去。”
“啊,那個……”
“媽呢?”
“……睡了吧。”
邢駿沒再說話,一言不發地朝着樓上走去,旋轉樓梯的轉角處,他不經意地一低頭,驀然看見邢天堯正坐在沙發上擡頭看着他,眼睛裏泛着光。
邢駿立刻收回視線,繼而低着頭快步走到二樓,避開了邢天堯的目光灼灼。
他已經很久沒回家了,久到記不清上一次回來是什麼時候。
二樓靜悄悄的,家裏的傭人都住樓下,近兩年也就留了一個阿姨負責燒飯做菜打掃衛生,一個管事的鐘叔在家裏幫襯着點兒,就算平日裏天氣晴好豔陽高照,家裏也都是這般冷冷清清。
邢駿走到父母的臥室門口,停了一下,想擡手開門,手落在門把上最終還是沒有去擰開它,既然母親已經睡了,就不打擾了吧。
他放慢了腳步,一直走到了走廊盡頭的那個房間門口。
房間的門把被人用黑色的天鵝絨布包起來了,邢駿甚至能夠聞到空氣中彌散着一股塵封已久的淡淡的黴味。
他頓時有點想轉身離開的衝動,倒不是嫌棄,而是他覺得自己沒有勇氣推開這扇門。
這扇門裏,是曾經邢曉雯生活過的房間啊。
這麼多年了,他只在退伍回來之後進去過一次,那一次,他坐在邢曉雯的牀尾地板上,哭了一整夜。
男人高大的身軀站在門口足足有好幾分鐘,定在那裏,內心做着激烈的思想鬥爭。
終於,他一咬牙,還是打開了那扇臥室的門。
房間裏混進了新鮮的空氣,味道有些許複雜,屋內的陳設沒有任何變化,依舊清爽整潔,像是有人定期會進來打掃一下。
一切都還是當年邢曉雯住過的模樣,粉色的牀套,粉色的窗簾,小女生的東西擺了一桌,書架上有很多D國漫畫書,書桌上還有許多五顏六色的筆,透明的衣櫃裏都是她當年的衣服……
邢駿的情緒一下子失控了,眼淚止不住地涌了出來,他沒有哭出聲,一米八幾的大男人站在房間門口默默地流着熱淚。
七年了,他離家參軍的時候,在部隊新兵集合地點最後一次看見自己的妹妹,從那以後,再也未見,直至陰陽永隔。
他沒有忘記最後一次和邢曉雯見面時的畫面,新兵隊伍臨行前,他揹着巨大的行軍包,伸出雙臂緊緊地抱了抱自己的妹妹,邢曉雯披着長髮,額前的劉海隨風飄動着,身穿JK制服,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樣,
她眼睛紅紅的,跟邢駿說:
“哥,我等你回來啊,兩年很快的。”
誰知道,兩年後哥哥回來,卻再也等不到他心愛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