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雄說話的節奏很慢,聲音穿過耳膜,透進林瀾的潛意識裏。
“我看見……操場,籃球場,教學樓,是在……是在學校裏面,有很多學生,穿着校服揹着書包。
“我……我要走進教學樓嗎?”
林瀾躺在治療椅上,眉心微微蹙起,額頭上已經冒出了細密的汗珠。
周文雄停頓了一下,接着緩緩開口:
“遵從你內心的想法,你想要走進去嗎。”
林瀾的表情開始出現細微的變化,變得更加糾結和掙扎起來,周文雄冷靜地看着她,不再說話。
“我害怕……我不敢……”
林瀾開始喃喃低語,她的雙手緊緊地抓着扶手,骨節泛白,
“好,那你現在,可以停下來,等我們平靜一些了,再繼續,好嗎。”
林瀾抿着嘴,緊閉的眼睛裏滲出了淚光,她咬着脣斷斷續續地說道:
“我很難受……心裏很難受……可是我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我不想停下來……但我需要一點時間……”
“好,我們有很多時間,你慢慢來,等到可以繼續往前走的時候,你就點點頭。”
周文雄循循善誘,林瀾也是十分配合,直到她深呼吸好幾口氣,才鼓起勇氣點了點頭,
“那麼,請告訴我,你現在,看到了什麼。”
“樓梯,教學樓的樓梯,我沿着樓梯在往上走,我聽見……我聽見有人在叫喊……”
“在喊什麼。”
周文雄試探性地問道,緊接着就發現林瀾的面部表情開始緊張起來:
“我聽見,好像有個女生在喊……救命。”
林瀾忽地抽了一下,像是被什麼東西嚇到了,緊接着,原本就閉着的眼睛更加閉緊,眉心蹙成了一團,十分恐懼的模樣。
“林瀾,你還好嗎。”
周文雄的聲音始終是那樣平靜且穩定,似乎這種無波無瀾的口吻才能安撫到正在催眠中的人,也的確是周文雄的話語,林瀾才能得以抓住虛幻之中的唯一一絲真實。
“林瀾,”
周文雄又喊了一聲,林瀾默默地點了點頭,她咬着牙,繼續沉浸在這場催眠治療中。
“我……我看見走廊盡頭有光亮,是一扇窗戶,窗戶!窗戶旁邊有人……”
“有幾個人,你認識嗎。”
周文雄問出這句話的那一刻,他習慣性地推了推自己的眼鏡。
“我……我看不清,像是一個人,也像是……兩個人,是……是兩個……兩個……我看不清她們,看不見她們的臉……我害怕!我不想繼續了!我不想再繼續了……”
林瀾真切地感到害怕和恐懼,那種絕望感再一次侵襲而來,
但是與曾經那段經歷所不同的是,現在的她,已經開始想要面對這件事情,她想要弄清真相,至少……敢於開始努力覆盤,
雖然只是邁出了謹小慎微的一步,但這是在過去的幾年裏,她從來不敢去想、更不敢去做的。
“現在,聽我說,你停下腳步,原地不動,深呼吸,你慢慢地,看見了空曠的操場,你站在草地上,有微風吹過,你迎着風,張開雙臂,放鬆,
“接下來,坐在草地上,舒展你的身體,你可以躺在草地上,躺下來看着天空,閉上眼睛,慢慢地、從頭部,一點一點地放鬆下來,腹式呼吸,吸飽滿滿的一口氣,然後緩緩吐出來。
“你渾身的肌肉和骨骼都已經放鬆下來,漸漸入睡,找到最初睡着時的感覺……”
……
眼看着時間滴答滴答地走了整整一個小時,治療室的門仍然緊閉着,
期間秦頌還仍不住百度了一下催眠治療的過程和注意事項,尤其看到——
“催眠過程中不可以被硬性打斷或是強制終止,不要在就診者陷入昏睡時強行喚醒,否則會對腦神經和心理造成嚴重傷害,甚至會反向引導”
這一段話,讓秦頌真切地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他只能等待着那扇門從裏面被打開。
思來想去,他決定給杜皓打一通電話。
看見秦頌的來電,杜皓倒是並沒有太意外,他知道這幾天秦頌會來聯繫他,有關於林瀾的事情。
“喂,”
杜皓只說了一個字,電話那邊的秦頌就立刻開口了:
“阿皓,你在忙麼?”
“在公司,還好現在不太忙,你說。”
秦頌捏着手機,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治療室的門,他微不可察地沉了一口氣:
“我現在,在陪林瀾做催眠治療,她上次偶然看到一個心腦疾病診療中心的宣傳,莫名就對催眠治療很感興趣。我想知道,她之前在W國,有接觸過麼?”
杜皓回想了一下,說:
“上次給你發的郵件你看了嗎?那個附件裏基本上都是林瀾在W國時期接受過的治療檔案,當時在W國她沒有接受過催眠治療,因爲醫生對她的心理狀態做過評估,當時的她,不太適合催眠治療的方式。
“怎麼了?你是覺得有什麼問題嗎?”
秦頌看着仍舊緊閉的那扇門,嗓子咕噥了一聲:
“嗯,有點不放心。我總覺得這個心理醫生,看着怪怪的,他看人的眼神,讓我覺得不舒服。”
杜皓忍不住笑了起來,似乎眼前都浮現出秦頌焦躁煩感的模樣了,
“其實心理醫生都是這樣的,我之前也有過同樣的感覺,總覺得他們的眼睛像X射線一樣在病人的全身掃一遍,看得人渾身發毛。
“不用太擔心啦,你不是陪着在嗎?心理診療的時間都比較長,因爲這個過程還蠻專業的,你就暫且相信這位醫生吧。”
聽了杜皓的話,秦頌這才放鬆了些,便又閒聊了幾句話,問問杜皓最近忙不忙,有空的時候幾個兄弟在一起聚一聚什麼的,杜皓也都欣然應允。
就當他正準備掛電話的時候,治療室的門,終於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