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青枝剛纔的所言所行,每一個字都在挑戰她的底線,每一個動作都在刺傷她的尊嚴,都在把她認知的一切踩在腳底下反覆碾壓,直到看不清原本面目。
東涼月不明白,甚至開始產生自我懷疑,要是按照她的意思,風塵女子的地位和她們這些名門貴女不分高低,那這個世界豈不是會徹底亂套!到時候國不成國,家不成家,周國幾千年的歷史沉澱早晚會毀於一旦!
她皺緊眉頭,看着一臉淡然的晏青枝,下意識反駁道:“晏青枝,你是太天真,還是瘋了!風塵女子最是低賤,連滿身銅臭的商人都不如,你竟然拿她們和我這樣的官家小姐相提並論!別說她們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就是再厲害,才情再斐然,那些本事學來也只爲討好男人,只爲把自己賣個更高的價錢,供人玩樂而已。”
“她們命如草芥,就算日後能脫離賤藉,身體也不再幹淨,也不配再活在陽光下!身爲女子,公然去那煙花之地,就是你的不對!是你自甘墮落,自降身份,竟然還妄圖用詭辯來說服我。晏青枝,我告訴你,我不傻,更不是任你糊弄的蠢貨!”
晏青枝沒想說服東涼月,畢竟她是個古色古香的古代人,靈魂早被封建社會的腐朽思想所荼毒。她說再多,做再多,在她眼裏就是有悖常理,就是不着調的瘋言瘋語!
她堅持人人平等,認定青樓女子和其他人一樣,都是爲活下去而疲於奔命的平凡人。但在這樣一個本就充斥不公平、發展落後的時代裏,她這樣的想法自然不切實際。
晏青枝衝東涼月笑笑,將倒好的茶遞給她,“喝點茶潤潤喉,以前倒是沒發現你口才這麼好。”
東涼月臉色難看起來,死死盯着那杯茶,恨不能直接潑到對面這女人的臉上。自己費心費神說這麼多,她不反駁也不贊同,反倒來關心自己會不會口渴!
她忍着怒意,將茶杯推到一旁,“晏青枝,你在羞辱我?”
晏青枝看着險些被東涼月推倒的茶杯,眼裏閃過一絲暗色,“東姑娘,既然你說那些青樓女子不配和你相提並論,那你就配和本郡主大呼小叫了?”
萬萬沒想到,尉遲承歡封她爲盈月郡主的事情,還能拿來壓壓別人的傲氣。
東涼月表情僵住,想到從旁人嘴裏打聽到的小道消息,看着晏青枝的眼神瞬間變得不一樣。
有傳言稱,聖上下旨冊封晏青枝爲盈月郡主的那日,曾親自來過皇家書院,就爲見她一面。之後,兩人還一起用膳,相談甚歡到半夜。
東涼月不甘又嫉恨,身爲東家嫡女,最應該成爲皇后的自己,也從未享受過如此殊榮!
而且,這女人先前還說青樓女子和她們一樣,現在又拿盈月郡主的身份來壓她,簡直不要臉!
她越想越氣,恨恨瞪着晏青枝,剛要出聲反駁,門外突然傳來敲門聲,還伴隨着依依的恭敬詢問。
雖然依依剛回書院沒多久,但聖上冊封晏青枝爲盈月郡主的事情早就鬧得沸沸揚揚,周國上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她反應還算機靈,意識到險些犯錯,連忙就改口。
見裏面久久沒有動靜,依依再次敲響房門:“小姐,盈月郡主,你們歇下了嗎?”
東涼月確實很生氣,氣到忍不住想要忘記自己東家嫡女的身份,衝上去暴打晏青枝,好讓她記住誰能惹,誰不能惹。
可聽到依依的再三詢問,她漸漸恢復理智,強行壓下心中衝動後,便冷冷偏過頭:“有人找你,你還不去看看。”
晏青枝衝東涼月淡淡一笑,繞過長桌向屋外走去。不得不說,她也很好奇,好奇哪家夫人這麼晚還來皇家書院找自己。
不過,有一點毋庸置疑,這位夫人地位不低,或許還是個了不得的厲害人物。
站在屋檐下,撲面而來的冷意,讓晏青枝下意識皺起眉頭,又攏緊外衣。門外沒有所謂的夫人,除開依依,就只有一個青衣護衛。
她神情稍顯不愉,清冷視線淡淡掃過依依:“不是說有人找我,人呢?”
哪想,這丫頭一直在看她,好奇又八卦的眼神活像看什麼稀罕玩意,直看得她渾身不自在。
依依之所以如此大膽,敢盯着晏青枝不挪眼,是因爲得知聖上不顧祖訓,不按周國律例,非要冊封晏青枝爲外姓郡主後,便心癢難耐,想看看這傳聞中的盈月郡主到底長什麼樣子,能讓聖上如此“神魂顛倒”。
眼下看到真人,她心情複雜,不覺失望,也沒有很驚喜,好像事實就該如此,她就是郡主,就是會得到聖上的青睞。
晏青枝沒有過多關注表情怪異的依依,直接挪開視線,望向一旁垂頭不語的青衣護衛:“你們在搞什麼,鬧我玩?”
青衣護衛不是木頭人,見她生氣立馬答話:“回郡主,書院有規定,入夜後,非書院女子不得進入學舍,那位夫人便在外面等着。是小人辦事不力,惹郡主心煩,還請郡主責罰。”
說着,他屈膝就要往下跪。
晏青枝頓時有些哭笑不得,這又不是什麼大事,哪裏需要上升到懲罰的地步,揮動長袖托起他下沉的身子,語氣稍顯不耐:“少廢話,趕緊帶路。”
青衣護衛眼裏帶着驚色,沒料到她看似冷血無情,卻比那些面上帶笑的貴人更心善,還沒有半點架子。
他劫後餘生的嚥了口唾沫,斜睨依依一眼,便趕緊跟上已經走遠的晏青枝:“郡主,請跟小人這邊走。”
夜色已深,皇家書院依舊燈火通明,樓閣之間、道路兩旁都掛着油燈,還有專人進行維護和管理。除此之外,每隔一段距離,便有護衛巡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