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
一個急轉彎過後,前面突然竄出來一男一女,嚇的路行遠手剎腳剎一通操作,堪堪將車速止住。
而那一男一女,沒事人似的,兩人競走般的一前一後往前走去。
差點出了意外事故,使得路行遠不敢再風馳電掣的趕路,甚至在路過前面兩人時,他還連撥了幾下鈴鐺,發出一陣“叮噹,叮噹”的脆響。
“你在叫魂?騎個破自行車拽的像個二五八萬似的!”
自行車經過男的身邊時,打扮的流裏流氣的青年,瞪着慢悠悠的路行遠嘲諷道。
無端被人罵了一通,路行遠不由氣急,心想:“我要是把你撞個腦溢血,你年紀輕輕就得躺在牀上活受罪。我按鈴提醒你注意安全,你丫的又蹬鼻子上臉,嘲諷我,埋汰我?”
是可忍孰不可忍,路行遠唰的一下就下了自行車。
他從懂事起就經常跟着家裏人下地幹活,兩隻手有的是力氣,對付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渣渣,還不手到擒來?
可惜沒等路行遠上手,走在前面的女孩調轉了方向,來到兩人不遠處,怒氣衝衝的指着流裏流氣的小子道:“吳謙,你要跟我到什麼時候?你再這麼跟着我,信不信我現在就去派出所告你耍流氓?”
“咦,陳紅?”路行遠驚訝的看着不遠處的女孩,與此同時,陳紅也訝異道:“路行遠,你怎麼在這?”
路行遠道:“可不就是去找你?”
陳紅好奇:“大晚上的你找我做什麼?”
“欠債還錢唄,還能幹啥,總不能也學流氓,尾隨你吧。”路行遠夾槍帶棒的諷刺着某人。
吳謙看着路行遠、陳紅兩人你來我往,旁若無人,把他當空氣般的一陣熱聊,已經足夠來氣,這會又被路行遠陰陽怪氣了一通,再也受不了這份氣的他瞬間發動。
“咣”的一聲,路行遠借來的自行車在吳謙暴怒的一腳之後,應聲而倒。
與此同時,踢倒了自行車的吳謙,也因爲力道大,速度夠快,始料不及之下被自行車給絆倒,磕到了自行車的主槓上,滿嘴鮮血,趴在地上“嗚咽”了起來。
路行遠人都傻了。
他陰陽怪氣激了吳謙一通,爲的就是讓他先手,好不落人口實,自己也早做了防範,誰知吳謙這人不按套路出牌,把那生猛的一腳對準了自行車。
“不會出什麼事吧?”陳紅跑去瞧了瞧已經坐起身,但還在“嗚咽”着吳謙,見他滿嘴鮮血,不由擔心的問路行遠。
“有事也是自找的,找公安都沒用。”
路行遠嘴上這麼說,但還是慢慢走近了吳謙,隨後一巴掌拍掉了吳謙那隻捂着嘴的左手,又掀起了他的上下嘴脣瞧了瞧,隨後不由樂了:“沒啥大事,只不過磕斷了一顆門牙而已,最多以後講話漏風,吐沫橫飛惹人厭而已。”
路行遠的毒舌之下,陳紅“撲哧”的笑出了聲,隨後在吳謙宛如毒蛇的目光中,急忙捂上嘴,看着吳謙那雙漸漸腫起來了上下嘴脣道:“吳謙,結果變成這樣,也是你咎由自取。我再提醒你一下,我兩處不了朋友,你趕緊去醫院買點消炎藥消炎吧。”
昏暗的街道上,路行遠載着陳紅飄然遠去,吳謙吐了口帶血的唾液後,與兩人背道而馳,惡狠狠的走進了黑暗之中。
“那什麼吳謙也是傳媒的學生?”
離開事發地一段距離後,路行遠一邊渾身不自在的蹬着自行車的同時,一邊問起陳紅關於吳謙的事來。
“不是,他是日化四廠的員工,他爸是廠裏一個生產組的組長,我去做新聞調研時認識的。然後這幾天就一直黏着我,這不晚飯點又來了,非要送我日化四廠生產的雪花膏,學校里拉拉扯扯讓同學看見不是那麼一回事,我就帶他這裏想說清楚。”
陳紅把與吳謙認識的前因後果道明後,“啪”的一下拍在路行遠的後背上,怒道:“你擱道上繞彎呢,到底能不能騎?不能騎趕快下來,我載着你。”
“能騎,能騎。”路行遠匆忙點着腦袋。
他也惱火啊,剛纔就讓陳紅跨着坐,非不肯,說跨着坐是男孩子的坐法,女孩子就應該側着坐。
側坐也就算了,她還用一條宛如青蔥般的手臂箍住了路行遠的腰。
路行遠一個有着牀笫經驗的人,如今又有着血氣方剛的身體,一時是真受不了,所以纔會變得彎彎繞繞起來。
“送你會學校唄?”當兩人同時生出一股異樣感之後,便是長時間的沉默,最後還是路行遠打破了這股沉默。
“往前走吧,前面街口拐角處有家銅鍋店,你今天幫了我大忙,我請你喫涮羊肉。”
“我請你吧。”
簡短的兩句對話結束,雙方又沉默了下來,好在銅鍋店不遠,留給兩人沉默的時間不多。
已經是晚上8點多,銅鍋店中的人不多,路行遠兩人找了一張稍乾淨的桌子,相對而坐。
“來,先把錢還你,多出來的20塊錢是利息。”
路行遠大咧咧坐下後,掏出準備好的十張大團結,遞給了還在認認真真擦拭着桌面的陳紅。
“那我可賺大發了,幾天功夫就賺了20塊錢。”陳紅接過錢的同時,也調侃起了路行遠土豪行爲。
“對了,借錢的時候,你說去一趟深圳,後來真去了?”陳紅問完,在親眼見着路行遠點頭之後,不禁好奇心大起:“那邊怎麼樣,是不是別人傳的那樣,小汽車滿地跑?汽車就跟燕京的自行車一樣多,處處都是嶄新的柏油路,哪哪都是高樓大廈!”
洶涌的謠言,整的路行遠不自覺的搖頭笑了起來。
“沒有這麼誇張,那邊私家車確實有一些,但大多屬於香江那些老闆的,普通老百姓的生活也就那樣,可能工錢會多一些吧,具體我也沒了解。樓是有一些,至於路,我回來前那邊確實在建雙層人行橋,處處柏油道倒是沒發現。”
陳紅莫名:“你怎麼看改開?”
路行遠想都沒想,脫口道:“我肯定是堅定不移的支持咯。”
沒有改開,就沒有包產到戶,沒有包產到戶,他怕是早就餓死了。
什麼資啊社啊的爭論幾十年沒停過,甚至後世一些無良公知常常用大幅篇幅來否定改開,但路行遠沒有一絲一毫的動搖過支持改開的決心。
他是真的餓怕了。
他記得非常清楚,他在記事後的頭幾年中,喫飽飯的天數沒連續超過三天。
上小學那會,豐谷鄉小學附近幾個生產隊的地裏都種的胡蘿蔔。
他們那會全校不到200個學生,一個夏天過去能把附近的胡蘿蔔喫掉八成,比四大害中的老鼠還能禍害莊稼,半大小子喫窮老子,這話是一點不假。
路行遠那會八九歲,年齡還小,跟在年齡大的同學後面只能撈些拇指粗的小胡蘿蔔,可就算是拇指粗的,他也不放過,用袖口簡單擦了擦後,胡蘿蔔沾着泥就那麼拼命往下嚥。
附近幾個生產隊找去學校,學校自是不願承認,都是些喫不飽飯的孩子,他們也不願多苛責。
後來逼得幾個生產隊沒辦法,先是採取民兵站崗,民兵站崗作用不大後,幾個生產隊一商量,硬生生挖了一條水渠,把原本的旱地變成了水田,長起了稻米。
不過,那已經是幾年後的事,老百姓已經解決了一日三餐的問題,上了初中的路行遠也不需要幹那種缺德事了,倒是苦了後來的孩子。
他小妹路清瑤念小學的時候,就時常和家裏抱怨,學校到村裏的這條路兩邊都是稻米地,到處是螞蚱,到了收割稻米的季節就更慘了,揚塵滿天飛,她每次回家都得用衣服包着腦袋,不然身上能刺撓個半天。
他母親趙梅也是因爲經歷過飢餓年代,在後來的時光裏,每次煮玉米粥的時候,都把粥煮的如同漿糊一樣,稠的那叫一個沒法吸溜。
因此,常常被路正陽、路清婷、路清瑤三兄妹嘮叨沒法就着包子一起喫,唯有路行遠一個人喫的津津有味。
當然,路行遠也不會無知的認爲改開只是讓他不至於捱餓。
他理解的改開,除了讓全國老百姓喫飽飯這一點外,還有最重要的一點——讓這個建立了才三十多年的貧窮國家崛起!
沒有改開,發達國家的資金進不來,國家便沒有外匯。
沒有外匯,我們就買不了發達國家的先進機器,學不了別人的先進技術,落後就要捱打的道理,是我們從百年屈辱歷史中得來的,這份屈辱隨着時間的流逝,會有人忘卻,但路行遠卻從未想過要忘記!
這就是他爲什麼會堅定不移支持改開的原因。
所以,當陳紅以論辯的方式問他爲什麼,要他講出理由時,路行遠只是笑着卻不說話。
有些事,沒有那麼多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