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我的流金年代 >第三十二章 在下道長空
    沒有暖陽,沒有暖氣的清冷夜晚。

    織襪廠門口,不久前出了一身汗的路行遠三人,只能抱緊雙臂,通過不停跺腳來取暖。

    比起早有預料,帶着厚實衣服的小商販可要悲慘的多。

    放在有錢就是大爺的後世,織襪廠對待客戶的這種方式,早不知道倒閉了八百回。

    也就是物資缺乏的現在,才使得這些人眼睛長在了腦門上。

    路行遠一邊跺腳,一邊嘆息着。

    “大兄弟....”

    溜達了一圈的猥瑣臉再一次來到路行遠三人身邊打聽情況時,紡織廠的鐵柵欄開了一絲縫隙。

    猥瑣臉話沒說完,哧溜一下跑了,速度比兔子還快。

    與此同時,織襪廠門口彷彿瞬間變成了一鍋沸水,喧囂聲不絕於耳。

    一沓鈔票遞進大門,一袋袋編織袋襪子從門內遞到門外,交易便算完成。

    手頭緊的商販掏不出太多錢,幾十塊,百十塊的貨,織襪廠也賣。

    路行遠親眼看到了猥瑣臉用20塊錢換了小半袋尼龍襪,高高興興的走進了黑夜裏。

    喧囂聲來的快,去的也快。

    李德江聯繫的那位氣功主任,終於在最後一個小攤販走後,揹着手出現。

    路行遠三人憋着股氣將三輪車推進車間,

    下完貨,李德江心懷愧疚的說道:“路哥、大潘,你們回去吧,我這幾天就住在這裏,東西不到手堅決不走。”

    “你個外人,別人能讓你住裏面?”路行遠質疑道。

    李德江回道:“一個人沒事,何況我給了幾千塊錢加工費。”

    “行吧。大江,一定讓員工按照我的圖紙做,尺寸方面按照咱們事先商量好的來,質量啥的盯準了。”

    路行遠說完,領着潘纔出了車間。

    黑夜裏,潘才一邊蹬着三輪車,一邊對蜷縮在車裏的路行遠道:“要我說,剛纔你應該囑咐大江,待在襪廠的這幾天順便籠絡點人,看你們這架勢,以後開廠是一定的,不如早做準備。”

    路行遠搖頭笑道:“廠肯定會開,但不是現在,不提別的,就憑國營廠的分房待遇,咱們現在也給不了啊,不是多給點錢就能把人招來的。”

    潘才知道路行遠說的是事實,只能心下嘆息,過了一會又問:“我聽大江說,幾千塊錢的加工費,基本就是那個氣功主任的好處費?”

    路行遠笑問:“不然呢?”

    “媽的,這世道怎麼這個樣子,這些人就該槍斃。”潘才罵完,咬牙切齒的蹬起自行車。

    路行遠聽了,只是緊了緊衣服,沒去評論潘才的這份嫉惡如仇。

    沒有任何一個國家是隻分黑白的,只論黑白的也走不遠。

    至於他個人,守住心裏的那份底線就好了。

    幾個小時後,路行遠與潘纔在燕科院門前分手。

    回到寢室,朱大腸、孫大聖鼾聲震天,他的上鋪亮着一絲火光,路行遠將牀上的肯德基桶移到牀頭櫃上後,躡手躡腳的上了牀。

    捂上被子後,路行遠小聲問趙國章道:“天不早了,咱還不睡,是不是有啥心事?”

    趙國章回道:“沒啥,睡過一覺了,起來抽根菸。”

    路行遠顯然不信,他們嘴裏的趙老大,其實滿打滿算也就十九歲,這個年齡正值身體機制最佳的時候,除非陋習太多,不然基本都是一覺到天亮,連夜尿都很少的。

    “有事就說唄,一個寢室要住四年的兄弟,有啥不能說的,非得憋在心裏幹啥?”路行遠側着身子衝趙國章道。

    “我媽抱幺妹上集時追拖拉機,把腿摔壞了,下午家裏打來電話,醫院說要做手術。”趙國章說完,整個人已經躲在棉被下嗚咽了下來。

    聽到這裏,路行遠急忙翻身坐起,拽過牀尾的褲子。

    褲兜裏是有他今天剛纔李德江那拿的500塊錢,200多件束身裙在秀水市場賣光了,幾千塊錢的收入他取了500出來,是真的還沒捂熱。

    揭開趙國章被子的一角,路行遠把錢塞了進去後,輕聲道:“趙老大,拿着吧,我暫時就這麼多,你先想法子寄回去。”

    趙國章從牀上坐了起來:“蠻子......”

    “咕噥”上了牀後,路行遠向趙國章擺手道:“別說啥感謝的話,不至於。咱們好歹也是讀過書的人,誰還沒聽過一文錢逼倒英雄漢的故事,錢拿着,啥時有啥時還,我自己不用啥錢,家裏也留夠了。”

    趙國章頷首道:“行,我不跟你矯情了,這錢本來就是要向你借的,只是你後來說櫃子空了,我才一直沒張口。”

    “沒事,沒事,睡覺吧,眼看天都要亮了,我這一天市區到郊區,郊區到市區的跑了幾十裏地,累的夠嗆。”

    路行遠說完蒙上被子,306寢重新恢復寧靜,黑暗中趙國章滿目晶瑩。

    三兩小時過去,新的一週開啓。

    路行遠疲憊的進了課堂,一天下來,他接連的哈氣被輔導員韓訓逮着了好幾回,隨之而來的就是一通暴風驟雨般的訓斥。

    啥學習態度不端正,枉費含辛茹苦把他養大,供他讀書的父母,有失有志青年這個身份,對他未來能否把華夏建設成社會主義強國持懷疑態度。

    路行遠人都傻了,彷彿自己成了十惡不赦的大罪人。

    “那咋辦嘛,我也要喫飯,也要老婆的嘛。”

    路行遠心裏腹誹,表面卻點頭如搗蒜,允了好幾個保證。

    可沒剛等他計劃好,健身褲出來的這幾天,一定要在韓訓面前老老實實幾天,王雄的電話來了。

    “啥,你在哪,綺春園,你跑那幹啥,睡覺?”

    撂了電話,路行遠借了輛自行車直奔綺春園。

    綺春園屬於圓明園的一部分,原本也很殘破,但聽說去年剛修建完成,具體變成了啥樣,路行遠沒去過,也不知道。

    綺春園離燕科院不遠,到了那不久,路行遠就找到了,正在看一對年輕男女練習跳迪斯科的王雄。

    荷花池旁已經抽芽的柳樹下,路行遠衝坐在皮包上的王雄開口道:“王老闆,你是不是來早了,我記得,我當時講的好像是四五月份啊。”

    瞄了眼路行遠身上的夾克衫和黑色皮鞋,王雄呵呵笑道:“我也沒說一定要做你的生意啊,只是乘着這會閒,跑來瞧瞧首都這邊怎麼樣。”

    說完,他施施然起身,不動聲色的將屁股下的黑色皮包拍了拍後,接着往胳肢窩裏一夾。

    “這倒是,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路行遠想了想,王雄這話沒啥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