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同桌令我無心學習 >第五十章
    清晨,鬧鐘準時響起,聞簫手從被子裏探出來,閉着眼睛把鬧鈴按掉了。

    他鬆鬆握着手機,半張臉埋在鬆軟的枕頭裏,恍惚意識到自己起了牀,坐在牀沿消了消睏意。可當他踩在木地板上時,堅硬的觸感消失,落空感讓他整個人驟然失重,不過半個呼吸,就全然不受控地落進了海里。

    天空佈滿鉛灰色的陰雲,四面都有駭人的風浪,海水的顏色彷彿溶了墨汁般,甚至還透着絲絲的血色。

    聞笙一直在哭,神情驚懼,一直努力地朝他伸手,想讓他拉住她。可是無論聞簫怎樣用力、怎麼掙動四肢想要游到聞笙身邊,他都做不到,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聞笙被海浪推攘,越來越遠,直到被深綠色的海水吞噬。

    四周變得極爲安靜,一切聲音都從這個世界抽空,聞簫不再試圖掙扎,任由海水漫過他的胸膛。此時,突然有汽笛聲從遠處傳來,劃破了所有沉寂。

    艱難地回過頭,睫毛被打溼,海水滲進眼裏,帶起清晰的刺痛感,聞簫透過模糊的視線,看見一艘船朝他駛過來,船頭立着一根極高的旗杆,漆黑的旗幟在海面的狂風濫卷中獵獵作響。

    而旗杆下,站着一個身形挺拔的人,他努力眨眼,終於看清楚——

    是池野。

    他想要叫他的名字,可是喉口被鹹澀的海水堵住,讓他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聞簫?簫簫?小聞老師?可樂哥哥?”坐在聞簫牀邊,池野連喊了好幾聲也沒能把人叫醒,確定臥室的門緊關着,池野輕咳了一聲,壓低了嗓音,“寶寶,該起牀了。”

    “嘖,”池野搖搖頭,覺得這稱呼挺羞恥,又有種奇奇怪怪的爽感在裏面。

    牀上睡着的人眼瞼一直在發顫,似乎正在夢裏經歷十分恐懼或者不安的事,他修長的手指極力抓着牀單,指節泛白,緊繃得如同快斷了的弓弦。

    見聞簫依然沒有醒過來的跡象,池野思考要不要親下去,正在這時,聞簫急促的呼吸驀地一滯,緩緩睜開了眼睛。

    見人終於醒了,池野鬆了口氣,剛想說聲早安,卻有暖熱的手臂從被窩裏伸出來,環住了他的脖子,將他往下拉。

    如果是別人,池野下意識地會先一個頂膝加肘擊,但對着聞簫,他收斂了所有的條件反射,無比配合。

    兩人靠得極近,聞簫乾燥的嘴脣貼覆在池野的脣角,呼吸急促,卻沒有進一步動作。他只是像一個溺水者,緊緊抱着僅有的浮木,一寸不鬆開。

    怔了兩秒,池野手從聞簫身體兩側過去,環住他清瘦的背,把人抱了起來,哄他,“做噩夢了?”

    可能是因爲這人平時總冷着一張臉,拎根破爛塑料水管一起打架捶人的時候,氣場比自己還剽悍。有了這個對照,現在對自己露出丁點兒脆弱,就格外激起保護欲。

    池野心道,老子栽他身上,真是栽得徹徹底底,明明白白。

    不過即使是脆弱也只有短暫的兩分鐘,等聞簫鬆開手臂,恢復了平時的狀態,池野看着,心底有兩分遺憾——

    那種雙臂緊緊環着他,呼吸輕顫、非他不可、離他不得的脆弱模樣,讓他可恥得有了一點隱祕的滿足感。

    這樣的聞簫,只有他能看到。

    聞簫掀開被子準備下牀,問池野,“你怎麼進來的?”

    池野起身站到旁邊,眼睛被窗外明亮的日光晃的半眯起眼,“外婆給我開的門。”

    聞簫看了時間,已經快十一點了,外婆確實是今天上午回來,不過,“外婆?”

    “外婆讓我這麼叫的,”池野手閒閒地插在褲袋裏,笑容清朗,“我說我來找你一起寫作業,外婆很高興,說我是第一個來家裏的朋友,還留我喫午飯。”

    扯了扯褶皺的衣襬,聞簫問,“芽芽呢?”

    “送到她數學老師家裏了,回來時路過你樓下,就上來看看。”

    池野現在有點懂那些朝朝暮暮的句子了,明明幾乎每天都會見面,但對方不在的時間裏,不管是看見樹還是看見花,都會想到他。

    聞簫去衛生間洗漱,池野跟着進去,聞簫刷牙,他就站一旁看着。

    聞簫穿了件有點舊的白色長袖t恤,袖子卷在手肘的位置,手臂手腕的線條都精細又漂亮。下身是寬鬆的灰色睡褲,看起來有些空,站在鏡子前刷牙的模樣,透出少見的慵懶。

    池野看一眼心癢一分,乾脆湊過去親了親聞簫的脣角。

    聞簫只從鏡子裏瞥了他一眼。

    等聞簫把牙刷放好,池野靠在牆上,懶洋洋地撩騷,“你牙膏是什麼味道的?”

    “薄荷。”

    “哪種薄荷?”

    看了池野兩秒,忽地懂了對方問這個問題的目的,聞簫過去,親上池野的嘴脣,親完,“這種味道的薄荷。”

    脣上還殘留着涼涼的觸感,池野“嘶”地吸了口涼氣,笑罵了一句,“操,自作孽不可活。”

    低頭,聞簫眼裏多了兩分笑,“確實,少年熱血。”

    飯菜端上桌,外婆解下淺藍色的圍裙,看跟聞簫並排坐一起的池野,“不知道你喜歡喫什麼,就隨便做了一點,也不曉得你喫不喫得慣。”

    池野當即夾了一塊排骨喫完,“很好喫,這麼好喫的菜,怎麼可能喫不慣?”他臉長得好,又愛笑,很討長輩喜歡。

    “真的?那就好,我做菜時還擔心呢,今天我煮了不少米飯,你跟簫簫都在長個子長身體,不用客氣,喫完了就自己去添。”外婆目光軟下來,“上次簫簫在家裏,說跟你關係好,我高興了好幾天。我們簫簫啊,不愛說話,可能是遺傳,喜歡安靜,有點理工科的直線思維,智商不錯,就是情商差了很多。”

    覺得碗裏的飯突然不香了,聞簫停了筷子。

    他想起之前聽趙一陽和上官煜聊天,說趙一陽去上官煜家喫飯,上官煜的媽媽總會說類似於“上官的專注力很差,上課要是開小差了,你一定要提醒提醒他。”趙一陽就會趕緊謙虛幾句,比如“上官很厲害的,上課比我認真多了,我粗心大意,還是他經常在提醒我。”

    概括起來就是——公開處刑。

    這一刻,聞簫也明白了這具體是種什麼感覺。

    外婆又道,“你們十七八歲的年紀,正是體驗各種樂趣的時候,等以後大學了、工作了,就再回不來這段少年時光了。所以啊,學習是必要的,但不能只有學習。要是有什麼好喫的好玩兒的,你多帶帶簫簫。”

    知道重點落在最後一句,池野點頭應下來,“外婆放心,我肯定帶着聞簫。”

    聽他們聊天的聞簫嚥下一口米飯,瞥了眼池野:“你喊外婆喊得很順口。”

    外婆開心地笑起來,“哎呀,我們簫簫是喫醋了嗎?”

    聞簫夾菜的手一頓,否認:“沒有。”

    外婆笑容更加燦爛:“好好好,是外婆想錯了,我們簫簫沒有喫醋。”

    聞簫:“……”

    沒有爭取到洗碗的機會,池野被趕回臥室跟聞簫一起學習。

    聞簫分了支黑色中性筆給池野,問他,“作業帶了嗎?”

    池野很光棍地攤手:“我就拿了一張試卷當場景道具,讓我的理由更有說服力一點。”

    順着池野指的方向,聞簫把試卷拿起來,發現是語文老師打印的必備古詩文。

    池野站聞簫後面,下巴墊他肩膀上,手掌貼着他的側腰,跟他一起看,“‘白露橫江,水光接天,’這麼多要背的,同桌,一起?”

    聞簫拒絕得很直接:“我背完了。”

    “靠,那你做哪一科的題?”池野說着話也不消停,趁勢親了親聞簫白皙的脖子,一次不滿意,又親了兩下。

    “癢,”說着癢,聞簫卻沒躲,他拖着壓身上的大型泰迪熊走到書桌邊上,“數學,同桌,要一起嗎?”

    池野對做哪一科的作業不在乎,只要一起做的人是這個人就行。

    窗戶開了一半,不知道誰家在陽臺種了茉莉,風裏都帶着香。

    聞簫做了兩道題,偏頭看池野,“看我幹什麼。”

    “喜歡看。”池野被午後的陽光曬得有點犯困,黑色簽字筆在手指間轉得飛快,“何況,跟你坐在一起,根本無心學習。”

    聞簫承認,這句話半點問題也沒有。因爲旁邊多了個池野,他做題的效率降低了至少百分之五十。

    不,精準一點,應該是百分之八十二,剩下的那百分之十八,全靠意志力在撐。

    乾脆放了筆,聞簫問:“那,聊天?”

    池野來了點精神:“聊什麼?”

    回憶之前在網上查的“跟喜歡的人在一起時可以聊哪些話題”,聞簫從裏面挑了一個問,“你有什麼愛好?”

    池野仔細回想,“小學的愛好是解題,奧數題,解出來會很有成就感,覺得自己非常厲害。初中喜歡打籃球打遊戲,技術都是那時候練的。”

    見他停下來,聞簫問:“那現在?”

    “現在?”池野勾起脣,鼻尖蹭過聞簫的側臉,壓低聲音,“當然是,喜歡正在問我喜歡什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