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睜開眼,是在柔軟的牀榻上。
有溫柔的少女正拿着溫熱的溼毛巾幫她擦去臉上的血污。女人驚而坐起,縮到了牀角。手本能地摸索,想抓到點什麼做自衛的武器。
但牀上的一切都是柔軟的,舒適的,溫暖的。
她怔住。
少女侍從也被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安慰她:“你別怕,我不是壞人。”
女人只急促地呼吸,記憶裏,自己被人一巴掌抽得暈過去,怎麼就出現在這裏?被抓回去了嗎?可又不像!
“這是哪?”她問。
少女侍從說:“這裏是玄門。”
玄門什麼的,根本不知道是什麼。女人問:“我怎麼在這兒?”
少女侍從說:“你是剛剛我們門主送回來的。”
女人還想說什麼,忽然察覺了身體的異樣——不是不好的異樣,恰好相反,外傷都好了,連長期以來七星斬元釘造成的內臟的疼痛好像也消失了,更不要說生育造成的腰痛腰痠那些困擾她多年的遺留症。
顯然有人對她進行過高超的治療。女人怔住——一個簡單明白的道理,對你有惡意的人,不會這樣善待你。
“你等一下啊。”少女侍從手裏的毛巾忽然消失,右手出現了壺,左手出現了杯子。她倒了一杯水給女人:“你先喝點蜜水潤潤喉嚨吧。”
那嘴脣都乾裂了。一看就是好長時間沒喝水了。
女人接過杯子,咕咚咚地灌了下去,舔舔嘴脣,盯着少女手裏的壺。
少女莞爾,又給她倒了一杯。
女人連着喝了幾杯蜜水,肚子裏卻咕嚕嚕地響起來。
“啊,你餓了啊。”少女侍從走到桌邊,那桌子上就出現了一個奇怪的托盤。托盤裏好幾個格子似的凹陷,每個格子裏是不同的菜餚,還有饅頭。
少女招呼她:“這位嬸嬸,來喫點東西吧。”
什麼嬸嬸不嬸嬸的。
但女人不在乎這個,她盯着那饅頭,嚥了口吐沫。
其實她日常是喫米的,不太習慣喫饅頭。但這饅頭還冒着熱氣,那個味道真的太香了。
“我叫菜芽。”少女說,“嬸嬸,你別怕,我們這裏是安全的。來,喫點東西。”
少女的笑容甜美純真,女人終於抵不過飢餓,下了牀走到桌邊坐下,第一口試探着咬下去之後,就再控制不住,狼吞虎嚥地喫起來。
菜芽覺得這個嬸嬸好可憐。
剛纔門主突然回來,放下了她然後又走了,發信息叫他們照顧她。
大概是那邊又遇到什麼事了吧,打打殺殺的那種。
這個嬸嬸躺在地上的時候臉都是高高腫起來的,還有血污。過來片刻,才消了腫。顯然是門主對她施了治療的術法。
現在再一看,這好像是兩三天沒喫沒喝的樣子,真可憐。
以前菜芽生活在炎碧城,雖然也羨慕武者,但也沒覺得普通人就特別可憐。
直到她跟着段璃璃一同西遊到外邦,才知道原來在世界上有些地方,沒有武力的人可能會很慘。
幸好門主賜下機甲給他們。她的機甲成績只是中等偏下,但也足夠自保了。
女人風捲殘雲一般喫光了,似乎還想喫。菜芽可不敢再給她吃了。玄門裏有許多課,學會許多知識和常識。她這樣餓久了的,可不敢一下子給她喫多,怕撐壞腸胃。她建議:“嬸嬸不如梳洗一下吧,我們門主是特別愛乾淨的人。”
菜芽帶她到淋浴間去洗澡。
洗完澡看到凳子上給她準備了新衣服,嶄新嶄新的。
女人換上乾淨新衣服出來,圓桌邊坐着一個人,站着一個人。站着的是少女菜芽,坐着的是一個漂亮的女子。
那女子看見她出來,打量了她兩眼,溫聲問:“你好點了嗎?”
女人只看着她,不說話。
菜芽說:“嬸嬸,這就是我們門主。”
門主嗎?這麼年輕?
女人凝目看她。也可能沒那麼年輕。高階的武者壽命長,身體保持年輕的狀態也長。
烈翔城那個喪心病狂的城主,看起來也就三十歲的模樣,可其實已經七十歲了。
女人有時候照鏡子看見自己蒼老的臉,恨得要死。
段璃璃站起來揮揮手,菜芽退下了。
女人警惕地不肯靠近,段璃璃走過去,問:“你是隗家的人嗎?”
女人瞳孔驟縮,下一瞬,段璃璃捕捉她的眼睛向別處看去,那是……在找可以當武器的東西啊。這是長期生活在一個什麼樣的環境下,纔有這樣的反應。
“你別怕,我認識隗家的人。你們隗家的族長,他叫隗羌。”段璃璃說,“七個月前,我和他見過一面。”
女人聽到“隗羌”這個名字,終於開口說話了,聲音因激動有些發顫:“你……見過我父親?”
哇咧?
隗羌的女兒?
段璃璃想起來讓系統掃描了一下她的骨齡。果然,外表是個中年女人的女子,原來是未老先衰。
她原來比段璃璃大不了幾歲。但她衰老的程度還嚴重過了隗家大宅裏的那些人。
系統迅速地給出了分析數據。
造成她衰老這麼嚴重的原因,除了七星斬元釘之外,還有……多產。
段璃璃的手一下子就在袖子裏握成了拳!
在隗家大宅,隗羌求的是什麼?求全族絕嗣!
他是個嘴巴像蚌殼一樣的人,不肯多說,但段璃璃當時就有一些很不好的猜想。
現在,這個猜想可能成真了。
她那對人毫無信任的警惕,驚獸一般的反應,都有了解釋。讓人呼吸都感到滯塞。
段璃璃緩了緩情緒,說:“七個月前,因爲一些巧合,我以大夫的身份見到了以父親,爲他治療了身體。同時發現了他身體裏的七星斬元釘。我提議爲他去除那釘子,他沒有同意,反而請求我想辦法爲全族的年輕人做節育,令他們不能再生出孩子……”
女人終於相信段璃璃是真的見過了她父親隗羌。
她流下了眼淚:“然後呢?”
段璃璃說:“我照他說的做了。”
女人用衣袖抹去眼淚,擡起眼說:“多謝你。”
段璃璃真不知道該說什麼。一個一個的,都這麼執着於絕嗣,並且發自真心的感謝她。
女人說:“我是隗月,我是隗家族長的女兒,隗羌是我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