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紞微微一笑，“從太祖高皇帝時就只進內庫的兩淮鹽稅，皇上都捨得交給戶部，更別說這些！”
說着，他又頓了頓，“不過嘛！歸是歸，管是管，但也不是...呵呵！”
這話，衆人都懂了。
該給戶部的給戶部，該給皇上內庫的給內庫。
“而且，這次皇上撥內庫銀四百萬！”張紞繼續說道，“等日後開海的時候，這個錢戶部還是要給堵上的！”
頓時，周圍人齊齊皺眉。
兵部尚書茹瑺低聲笑道，“您老舍得？”
“捨不得！”張紞苦笑，“但是沒辦法！老夫摳是摳，但不能賴皮吧！”
“那...”茹瑺眼珠轉轉，“張部堂，各勳貴之家呢？”
“關他們什麼事？”張紞眼珠一瞪。
“怎麼不關？”茹瑺笑道，“打緬地可是各家都湊了錢出了人的，不瞞您說，那些勳貴人家眼下正跟我兵部這邊鬧官司的，說當初皇上答應過的，軍費要事後報銷！”
“那他們找皇上去，老夫可沒說給他們報銷！”張紞哼了一聲，“一羣貪慾難平的莽夫！打緬地，他們家家戶戶只要是出人出錢的，誰家不是十倍的撈回來了？”
說着，怒道，“就說景川侯曹家，安陸侯吳家，光是戰利品就一船一船的往回拉！”
“這倆家是騷包的！”侯庸在旁笑道，“人家曹國公家，鄭國公家悶聲大財，不張揚不顯擺進的好處都沒數了！”說着他看了一眼右都御史嚴震直，開口道，“聽說緬地如今的糖，被曹國公家壟斷了！礦山被鄭國公家給包了.....”
“我他媽喫撐了彈劾他倆！”
嚴震直心中罵了一聲，眼皮一耷拉就當沒聽到。
“得了那麼多好處，還跟老夫算軍費？”張紞繼續哼哼兩聲，面色不善的說道，“他們當初湊份子出兵，那是自願的！他們得了好處，怎麼不知道想着戶部？移民的錢，可都是戶部的錢，也沒見他們出一分！”
“您老不怕他們！我這可受不了！”茹瑺笑道，“只要我一進兵部，保準一羣小侯爺等着我！”
“報銷軍費也不是不行！”張紞忽然冷笑，“讓他們各家的人從緬地從高麗撤出來，把這些年喫進去的吐出來，老夫就給他們報！不然....沒錢！一邊去！”
“哈哈哈哈！”衆人開懷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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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位！”
突然，辛彥德大聲道，“諸位想沒想過一種可能！”
衆人齊刷刷的看向辛彥德。
就聽他繼續說道，“皇上之所以在日後海貿各種進項是否歸於戶部一事上含糊其辭，是不是爲了日後給李至剛補窟窿！”
說着，加重聲音道，“他李至剛可是要籌措八百萬軍費的，那是八百萬！一個安南，用的了那麼多軍費嗎？諸位再想想，年前皇上特旨，派遣大臣出使占城真臘哀牢等國。”
說着，他低聲道，“一塊去的，可不只是禮部和理藩院的官員，還有錦衣衛！”
錦衣衛是什麼指責？
天子親軍？稽查百官？有專案專辦之權！
除此之外還有另一項權利，那就是偵查敵情，發展細作，繪製地圖刺探別國虛實....
李至剛要在江南各省籌措軍費八百萬，喫大戶的事幹一次少一次，可如今這位皇上的胃口卻是永遠不滿足...
開海，就是一個取之不盡的百寶箱聚寶盆。
這個聚寶盆真在戶部的手裏的話，可不是皇上想怎麼用就怎麼用的。而一旦李至剛握着這個錢袋子，那纔是皇上隨心所欲，想怎麼用就怎麼用！“
再者，李至剛既然不搜刮百姓，籌措軍費就必須有個名目，喫大戶不是那麼好喫的，這個名目要證明他李至剛不是胡亂攤派。
天下的事就是這樣，只要有了名目，就會有人挑刺兒查賬！
八百萬銀子的大事，說不得將來就是他李至剛死無葬身之地的罪證。
而如果皇帝不想讓李至剛身敗名裂，最好的辦法就是把開海的事交給李至剛，讓他掌管着整個錢袋子。
陡然間，張紞的臉色僵硬起來。
因爲他猛的想起，李至剛身上加賞的戶部尚書銜，還有皇上一直沒確定，稅務總司，海關總司，稽查總司的人選......
“把這個煎魚給洪熙端過去！”
乾清宮中，朱允熥也在和朱高熾喫着宵夜。
“你那麼胖！”朱允熥喫着素餡的雲吞，笑着說道，“晚上少喫些肉！你都說你胖，大晚上的自己吃了一大碗燒羊肉，能不胖嗎？”說着，笑道，“多喫些魚，這個海魚既解饞，又不胖人！”
“魚有啥滋味？”
朱高熾悻悻的把目光從椒鹽羊排上挪開，看着面前的煎得兩面金黃的小黃魚，心中暗道，“都他媽是刺，扎嘴！”
他心中雖是這麼想，但還是起身謝恩，“皇上教訓得是，臣就是貪嘴！”
“開海之後各種進項，到底是歸國庫還是朕的私庫，你怎麼看？”朱允熥看似無心的問道。
朱高熾筷子一停，認真思索半晌，“臣以爲，不該給戶部！”
“嗯？”朱允熥放下筷子，“爲何呀！”
“文官們.....”朱高熾想想，鄭重的說道，“都是貔貅，只進不出！”
“哈哈哈！”朱允熥大笑，“好好說話，可不興罵街啊！”
“臣沒罵街！”朱高熾也笑道，“錢一進了國庫，想拿出來就難了！而如今國家用錢的地方的多着呢！總不能一到用錢的時候，就跟文官們打官司吧？”
說着，想了想又道，“皇祖父在的時候，就是兩庫制！他老人家說過，錢袋子和刀把子只有在自己的手裏，江山才安穩！”
家天下！
什麼是家天下！
就是天下都是皇上自己家的！
朱高熾這番話，就是家天下最好的詮釋。
縱觀大明一朝，前幾位皇帝之所以敢大刀闊斧，就是以爲自己手裏有錢，不用跟文官們磨嘴皮子。
後邊的皇帝之所以魄力不足，就是因爲囊中羞澀。
囊中羞澀也就罷了，諾大的帝國，就沒有財政充足的時候。
在這一點上，後來的滿清就吸取了教訓。
從康熙到乾隆，之所以敢連年對外用兵，就是因爲皇帝的小金庫紮實！敢那麼多次的，免除天下的賦稅，也是因爲皇帝小金庫紮實！
別管這錢怎麼來的，人家就是有小金庫！
一文錢難倒英雄漢！沒錢狗屁都不是！
家天下沒錯！
只是現在看起來沒錯！
但朱允熥不想讓大明帝國，變成徹頭徹尾的家天下。
“朕的意思，還是給戶部！”朱允熥慢條斯理的喫着雲吞，“打官司就打官司吧！錢，是國家的收益，不能成爲朕的私人錢袋子！”
“但也要分，交給誰管！”朱高熾低頭，小聲說了一句。
“哈哈！”朱允熥又笑，“你呀，心中腹誹朕是不是？”
“臣不敢！”
“交給戶部，交給誰管.....”朱允熥沉吟片刻，“朕給你透個話！前三年海貿的收益，朕已經花出去了！”
“啊？”朱高熾頓時愣住，心中罵道，“崽賣爺田不心疼呀！你丫連錢都沒見着呢，就花出去了？你這跟屎還沒拉，就把狗叫來了，有什麼區別？”
朱允熥看了朱高熾一眼，開口道，“還記得李至剛的提議嗎？”
“那臭丫挺的提議多了，還說要給你修墳呢！你丫要拿着海貿的進項修墳不成？那他孃的得修多大？”朱高熾心中罵道。
此時，朱允熥放下筷子放下碗，“遷都....”
“嗯！”朱高熾心中一震，“皇上.....應天府龍盤虎踞....”
“你不是也說過嗎？應天府偏安江南一隅，富貴有餘而雄壯不足！”朱允熥笑道，“若爲帝國之都，長此以往容易失了進取之心，更難以抵禦外敵！”
砰砰砰！
瞬間，朱高熾的心跳的厲害。
“安南也好，緬地也罷，其他周邊藩國，只有大明打他們，沒有他們打大明的份兒！而北方.....”朱允熥嘆口氣，“雖蠻荒，但若不收爲帝國疆域，必有後患於兒孫！”
“文明若不想被野蠻毀滅，就只有先發制人，摧毀野蠻！我大明，不單是中原之大明，而必須讓天下，都成爲大明！”
“向北！向北！向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