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身上帶着膿包與惡臭的身影緩緩地出現在他的面前。
三千年的折磨已經讓他的體質甚至不如凡人,就連擡眼這種動作,現在都顯得那麼艱難。
他知道自己快死了。
天仙體內的精華是有極限的。
就算那些天魔不斷有富有靈機的食物和仙丹維持着他的生命,他的生命也即將走到盡頭。
他現在身體恢復的越來越慢。
而每日前來取肉的那個天魔也曾無意透露過,他的肉質越來越差。
他已經不算是仙人了,甚至連凡人都比不上。
他透支了自己靈魂的潛力,現在就算是直入輪迴,他也註定只能變爲螻蟻。
而且他哪裏還有輪迴的權利。
擡眼望去。
眼前的身影頭上有着如枯樹枝椏般的尖角,身形更是顯得有些肥胖。
他的身體上佈滿裂口,隱隱還能看到其中腐爛的身體組織和細小的觸手。
他比外面那些冠冕堂皇的天魔更像是妖魔。
他沒有害怕。
經歷過了最深沉的絕望,就算此時世界毀滅,他的神識也不會有一絲波動。
他沒有回答,反而靜靜的看着少年,眼中透露出無窮的慈愛。
他的思緒波動了一下。
不知道多少年前,他就再沒有見過這般如慈父般注視着他的眼神。
他突然有了種落淚的衝動。
“孩子,我並非你們此界之人。”
“在無盡的虛空中,我感受到這裏濃烈到極致的生命走到盡頭的腐敗氣息。”
“可是,當我趕來,看到你時,才發現什麼是瑰寶,你就像我的子嗣,是那麼的耀眼。”
“我願意成爲你的父親,你願意接納我嗎?”
恐怖的身形下,發出的卻是慈祥的男聲。
他輕輕走上前,擁抱少年。
“我愛您,吾父。”
他喃喃出聲。
有時候,絕望也是一種力量。
“我是納垢,深淵四君主之一的納垢。”
......
玄君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當牽扯到了那般存在,這裏的危險就已經達到了恐怖的程度。
納垢是瘟疫與絕望之父。
只有最深沉的絕望與最恐怖的腐敗才能吸引他的注意。
他對萬物的態度都是那麼包容,他願意接納每一個願意接納他的人。
深淵四君主中,相比於淘汰弱者的恐虐,如同浪子般的色孽,視衆生爲旗子的奸奇。
他比某些自詡正義的神明更像光明。
所有的信徒都是自發接納他的存在,而眼前的少年自然也不例外。
天魔很強,非常強。
數位S級,上百位A級,A級之下的強者不計其數。
能夠覆滅天庭的勢力絕非等閒。
可是在遇到了接納了納垢的少年,他們迎來的只有死亡。
少年沒有恢復。
他就如同一個行將就木的老者。
可是無人能殺死他。
恐怖的瘟疫自天獄往外擴散。
天魔開始虛弱,疼痛,出血,腫脹...
無數的疾病以恐怖的擴散速度席捲了整個天界。
仙神的力量不但無用,甚至如同烈火澆油,大大加快了他們被侵蝕的速度。
他們害怕了,想要逃回自己原本的世界。
可是蛆蟲已經噬盡了世界的根基,蒼蠅如烏雲般佈滿整個世界。
少年不再玉樹臨風。
他的表皮開始航髒,蛆蟲不斷的在他的體內涌動。
可是這是值得的。
伴隨着世界的毀滅,天魔的滅亡,他將永遠的與納垢相擁。
玄君不想多評價什麼。
善與惡已經難以評判這等存在。
少年最後已經突破了世界的限制,成爲了晨星階的存在。
可是,這一切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呢?
周圍的一切開始潰散。
擡頭望去,眼前赫然是一間古樸蒼然的道觀。
“長生不老神仙府,與天齊壽道人家。”
看着門上的對聯,玄君喃喃的念出聲。
經歷過了剛剛的一切,他此時的戒備已經提到最大。
眼前的道觀在他的眼中如同洪水猛獸,隨時準備擇人而噬。
是戰,還是退?
嘎吱...
道觀的大門緩緩開啓。
一股寒風吹過,玄君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咬咬牙,他邁步走進去。
現在已經無法後退了,他也不信道觀的主人會讓他安然退走。
“小友,你好。”
白髮蒼蒼的老道正盤坐在丹爐旁邊。
熊熊的烈火將四周映的通紅。
他轉過頭來。
相比於上次,玄君此時看的更爲清楚。
其漆黑的眼眶當中隱隱有蛆蟲爬進爬出,身軀更是佈滿各種疤痕。
“你是那個少年?”
雖然年老不已,可是玄君還是看出了他身體上那熟悉的氣息。
他微微一笑,沒有反駁。
“小友不用緊張,眼前不過是本體的一場夢罷了,待到夢醒之時,一切都會恢復原狀。”
看出玄君的戒備,他解釋道。
聽着其有些沙啞的聲音,玄君的額頭慢慢有冷汗滲出。
“你在說笑嗎?”
只是一場夢,就差點讓整個世界發生變異。
縱使體驗過至高的偉力,他也感到有些難以置信。
老者沒有解釋,反而輕輕拍了拍丹爐。
“我已知曉小友來意。”
“就在剛剛,金丹已成,我的使命也結束了。”
他的語氣有些悵然若失,身上更是浮現出一股欲要羽化而登仙的感覺。
“使命?”
“我說過,這只是一場夢,而你現在經歷的,只是夢裏的一幕場景。”
“我是他曾經想要成爲天下第一煉丹師的夢想具現,而現在,九轉金丹已成,夢也該結束了。”
話音落地,爐蓋飛起,一道七彩光暈飛出。
他輕輕一拍,一枚龍眼大小的丹藥便漂浮在空中。
其上有龍鳳虛影纏繞,金色經文滲透,細細看去,彷彿能在其中看到大道至理,聽聞曠世仙音。
“相逢即是有緣,老朽這枚丹藥便送你,結一個善緣。”
它緩緩的漂浮過來,落到玄君的掌心。
“那麼,有緣再見。”
周圍的一切須臾之間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除了手裏的丹藥,一切似乎真的如同做夢一般。
他發現自己站在一處深山的破敗道觀中。
周圍落滿灰塵蛛網,不過看到門前的牌匾,隱隱還能看出玄寧觀三個古樸大字。
“你是誰?”
威爾遜有些疑惑的從偏房中走出,看着他戒備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