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芳他們去的是城北這家,離碼頭近,火車站過來也不遠。
石砌的二層樓房,門檐上刻着“向前旅社”四個端莊有力的黑體字,正中一顆褪色的紅漆五角星。
進門就是櫃檯,一名短頭髮的中年婦女裹得厚厚實實的坐在櫃檯裏支着胳膊打盹,聽到動靜睜開眼,見是一男一女倆年輕人,狐疑地打量了一眼,說:“大通鋪滿了,只有單人間和雙人間。開單間請出示介紹信或戶口簿,開雙間請出示結婚證。”
“雙人間一晚。”向剛坦然地亮出簇新的結婚證和自己的軍官證。
“押金一塊,住宿八毛。”
盈芳快手快腳地數出一張一元錢、四張兩毛錢,甜笑着遞給出納。
向剛欲掏口袋的動作頓了頓,有種被媳婦兒包養的節奏怎麼破!
出納收進錢,拿筆在印刷着“抓革命、促生產、促工作、促戰備”一行小字的收據上,刷刷填上“今收到向剛等貳同志宿雙人間一晚合計捌角整”,再在下方填上日期和經手人,“啪”地蓋上“寧和縣革命委員會辦事組向前旅社”的財務專用章,撕下一底聯,和押金條子以及鑰匙一併交給向剛,擡起下巴朝側樓梯方向努了努嘴:“二樓左拐204號房,熱水和盥洗室都在樓道最東頭。”
“謝謝。”
向剛收起證件和押金條,和盈芳一起上了二樓。
說是雙人間,其實並不大,兩張一米二的牀放着,居中一張牀頭櫃,靠窗一組臉盆架和一張看似梳妝檯的小長桌。剩下的空間,就夠兩人轉個身。
唯一讓盈芳滿意的是,旅社裏通了電,房間裏用的不是油燈,而是電燈。拉一下燈繩,懸在頭頂上方的燈泡就亮了。
“你歇會兒,我去打熱水。”向剛看她拉燈、關燈玩得不亦樂乎,寵溺地笑笑,一手提起臉盆架旁的兩把竹殼熱水瓶,另一手拿臉盆、毛巾。飯店裏的毛巾鬼知道誰用過,熱水消毒一下比較放心。
“你一個人怎麼拿?還是一塊兒去吧。”盈芳丟下燈繩,上前想要幫忙。
向剛舉高手,側身在她耳邊笑語:“這點東西,還難不倒你老公。”
盈芳:“……”這人!給點陽光就燦爛。
許是這會兒灌熱水的人不多,向剛出去了一小會兒就回來了,兩個熱水瓶都灌滿了熱水,臉盆和毛巾都消過毒了,接了半盆溫熱水回來,給盈芳洗臉用。他自己在盥洗室洗過了,俊逸的臉上還帶着些許氤氳的溼氣。
“洗把熱水臉暖和暖和,然後去喫飯。喫完回來再泡腳。”向剛都計劃好了。
盈芳沒意見,依言擦了把臉。
向剛等她用完毛巾,利索地端起臉盆去盥洗室倒水。
“你看看人家丈夫,多體貼啊,又是打水、又是倒水。再看看你,啥都要我伺候,在家是這樣,出門也是這樣,嫁給你到現在,就沒過過一天輕省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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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惱羞成怒:“既然人家丈夫那麼好,你咋不去嫁他啊!一天到晚就知道說別人好,咋不想想你自個兒的條件,你有人家媳婦漂亮嗎?你有人家媳婦溫柔嗎?你這樣的女人,老子願意娶你,你該偷笑了,還敢嘚吧個沒完……”
“什麼!你再說一遍!”妻子被丈夫駁得羞憤交織,髒水也不去倒了,“砰”地摔在門口,張牙舞爪地朝丈夫撲去,“姓吳的!你敢這樣糟踐我,我、我跟你拼了!”
“臭婆娘!居然拿鞋子扔我!別忘了這趟出門的目的……”
別說房門虛掩着,哪怕關實了,這麼大動靜也隔不了音。很快,樓下的出納奔上來警告:“倆口子吵歸吵,別破壞東西啊,不然從你們押金里扣,扣不夠另外賠。”說完,施施然地下樓了。
就這樣?盈芳錯愕地看看向剛,小聲問:“怎麼不去勸勸?就不怕鬧出人命啊?”
“放心,夫妻牀頭吵架牀尾和。看着吧,等咱們喫完飯回來,保證沒響動了。”向剛摟了一下她的肩,隨後牽着她手下樓。下到一樓時被盈芳掙開了,大庭廣衆的,難免被人說閒話。
旅社裏也供應餐點,只是菜色不如國營飯店豐富。礙於天黑了,外頭又冷,盈芳不高興走遠路,拉着向剛在旅社食堂湊合對付了一頓。
一人一碗熱湯麪,澆頭是蔥爆肉絲,就這樣,也花了六兩糧票、七毛六分錢。
“兩碗麪都趕超住宿費了。”盈芳唏噓。
“出門在外就是這樣,該花花,別放心上。”向剛說着,把自己的澆頭撥了一半到盈芳碗裏,讓她快點喫,“趁熱喫身子才暖乎。”
盈芳睨了他一眼,把肉絲挑出來放到他碗裏:“不許再給我了,我喫不下這麼多。”
向剛寵溺地笑笑:“好。那再看看有什麼點心可打包的,晚上餓了喫。”
食堂人不大,喫飯的人也不多,因此兩人說話雖小聲,還是被食堂人員聽到了,笑着端出一籠剛出鍋的糯米燒麥,問他們要不要買幾個。
燒麥不大,男人一口就能喫掉一個。
向剛買了十個,五分錢一個,眨眼工夫五毛錢又花出去了。
盈芳肉疼地瞪他兩眼。
他卻衝她意味深長地笑,完了在她耳邊說:“洞房花燭夜,怎麼能讓媳婦兒餓肚子呢。”
紅暈瞬間遍佈她的臉和脖子,耳根也開始發燙。
都不知道怎麼上的樓,總之,等回過神時,男人已經倒好洗腳水、撩起她褲腿正準備給她洗腳。
盈芳嚇得連忙抽回腿:“我自己來。”
男人給女人洗腳,傳出去不得被全村的唾沫星子淹死啊。
“不,我來。”向剛卻執意要給她服務,溫熱的大掌托住她小巧的蓮足,動作輕柔地脫掉棉線織的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