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爐子經常用到木炭,這東西味道挺大,要是人對着燒沒一會兒就要嗆得咳嗽。
就算沈清自己燒木炭,也要搬到開闊的地方燒。
現在這味道雖然比較淡,卻是屋子裏傳出來的……
“常鴻!”沈清趕緊着急地叫了聲。
沈清這聲不像開玩笑,常鴻腳下一頓,手裏就被塞了一隻碗。
剛纔還口口聲聲說自己錯了,這才過了多久,就不耐煩地把解暑茶塞他手裏了?
果然女人心就是海底針,他在金澤幫了沈清多少忙,她一句感謝都沒,現在就連給自己端碗解暑茶都不願意了?
常鴻胸口哇涼哇涼的。
沈清沒好氣,“想什麼呢?沒聞見這走廊上什麼味道嗎?”
走廊上能有什麼味道?不就是客棧酒菜的味道,房間裏薰香的味道?
沈清就是給她自己找藉口!
常鴻有點鼻塞,但嗅着嗅着就察覺出不對來。
那味道是從走廊盡頭飄來的,越往裏味道越濃。
他沒幹過活,可從小在京城長大,炭火的味道還分不清嗎?
燒木炭睡覺,怕不是茅房裏打燈籠——找死?
“有人嗎?”沈清拍門。
房門從裏頭拴住了,敲門也沒人應聲,裏面偶爾傳來幾聲咳嗽聲。
門窗關得緊緊的燒炭,能不咳嗽嗎?嗆不死丫的!
“讓開,我來!”常鴻手裏的解暑茶一飲而盡,把碗塞給沈清,擡起腿砰的一聲踹開房門。
夜已經深了,孟應如的剪影照在紙屏風上。
主僕幾人還沒睡,磨墨的丫鬟撐着下巴,一邊打瞌睡,一邊抓着墨條轉圈。
四周靜悄悄的,只有油燈偶爾響起的吡吧聲。
客棧人來人往太吵鬧,孟應如包下半數客房。她與祖父住這一頭,別的客人住另外一頭。
除了晚飯時分,客棧大廳那羣人吵鬧了一會兒,沒過一會兒又有動靜。
動靜雖然不大,卻還是讓孟應如蹙了眉頭。
“姑娘,奴婢去讓他們安靜些!”白英拂了珠簾進來,給孟應如端過來一杯茶。
她從小和孟應如一起長大,孟應如案牘勞形,她怎麼能不心疼?
偏偏那羣人不懂得眼色,屢屢吵鬧打擾她家姑娘。
白英不大高興,心想那畢竟是商賈人家,不是什麼有身份的人,能知道什麼規矩?聽聽那個姓沈的公子說的話,像她們這樣的丫鬟,一輩子便是丫鬟,得伺候着主子。要是哪個丫鬟都心比天高,恨不得爬主子的牀,天底下還不亂了套?
孟應如搖了搖頭,“畢竟不是家中,到外頭來便不要拿孟府的架子。”
不拿孟府的架子?老太爺這麼大一尊佛擺在那裏,怎麼可能不能孟府的架子?
白英嘴裏喊着是,心中卻不這麼想。她家姑娘雖是個女子,可這普天之下誰能替老太爺批閱公文?
就連老太爺都有心讓她家姑娘掌事,若不是……
砰的一聲!
白英手裏的茶水灑了一半,孟應如筆尖一顫,一道豎寫歪了。
打瞌睡的磨墨的丫鬟,也噌的下從椅子上跳起來。
三人小跑過來,看見沈清和常鴻,正在牀頭摸索來摸索去。
“祖父!”孟應如臉色一變,“你們是什麼人?”
守夜的小廝不省人事,孟文彥連人帶被子摔下了牀。
她心裏一跳,一把將兩個丫鬟護在自己身後,臉色凜然。
白英也趕緊衝上前來護着孟應如,“你們最好別動我家老太爺一根毫毛,否則……”
否則?否則啥呀?
沈清聞到燒木炭的味道,着急忙慌地跑過來。常鴻自己還難受着呢,一張小臉兒發白,還呼哧呼哧地把孟文彥搬上牀。
兩人兩頭跑,掐人中的掐人中,翻眼皮的翻眼皮。
這幾人自己藏得遠遠的,一跑過來問都不問一句,居然張口就來!
沈清一聽就氣笑了,後世醫患關係這麼緊張,那是因爲啥?其中一部分原因,可不就是因爲存在這種家屬?
那些挨欺負的醫生算是好的了,做了幾個小時手術,有的還要捱打捱罵。
要不然前世華國那些親戚,都勸她學醫又體面,薪水又高,沈清爲啥就愣是沒同意?
這要是在手術室前,天靈蓋都能被她掀了!
“你就是這位老先生的家人?”沈清臉色一沉,提着炭盆砰的一聲扔在孟應如面前,“知不知道閉着屋子不能燒炭?燒炭也就罷了,誰讓你們把門窗關得緊緊的?老人家睡着了,你們倒好,到一旁躲清靜。要不是我們晚上回來聞着氣味,這就是兩條人命!”
且不說這爐子燒了多久,就說這老者年紀這麼大,從牀上摔下來,也容易摔出個好歹!
白英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老太爺本來不願意燒炭,是她怕老太爺着涼,特意開了一道窗縫透氣。
誰知道,窗戶被風吹上了,守夜的小廝也貪睡。若是老太爺出了什麼事,她怎麼擔待得起?
總算明白事情的始末,孟應如臉色稍緩,親自向兩人賠不是。
“今日祖父的事多虧了兩位出手相助,方纔我等出言不遜,也是一時情急,還望兩位公子見諒。”
“姑娘……”要賠不是也是自己向這兩人賠不是,這兩人就是行商的商人,怎麼能讓孟應如親自道歉?
更何況,就算這兩人不來,她給孟應如上過茶,也是要來老太爺這邊瞧一眼的。
孟應如看也不看白英一眼,淡淡道:“白英,你也道歉。”
孟應如都發了話,白英只好向兩人賠禮。
沈清和常鴻是好心救人,雖然看出白英的不情願,但孟應如至少是誠心的,也就不再說什麼各自回房去。
孟家這邊則是請大夫的請大夫,折騰了小半宿才消停,好在沈清白日趕路十分疲累,伴着這些動靜居然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日,等孟文彥休息好了,派人送兩錠白銀過去時,發現客房已經空了。
問了客棧的掌櫃才知道,商隊天剛矇矇亮就啓程走了。
沒能報答成恩人,孟應如有些遺憾,自己向孟文彥請罪。
“都是孫女思慮不周,昨夜太擔心祖父的安危,竟把這事給忘了。”
孟文彥笑呵呵的,“應如,你覺得今日他們沒走,就會收你的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