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重山這一句話,一石激起千層浪,人羣裏哇的一聲,議論聲嗡嗡地響了起來。
剛纔他們討論的更多隻是猜測,誰也沒證據,張重山口中的人就是朱婉寧。
現在張重山親口質問,所有的猜想都成了真實發生的事,衆人震驚的同時,看向朱婉寧的眼神充滿了不可置信。
畢竟朱婉寧在書院苦心經營十幾年,哪怕這段時間以來,她的形象有些崩塌。可大多數人對她的印象,還停留在那個溫柔賢惠,知書達理的沈夫人身上,甚至有些人嘴上不說,心裏卻默默覺得,比起沈文彬的原配張秀娥,朱婉寧確實更像沈先生的正牌夫人。
如果不是當初,沈老太給老大沈文博娶了朱婉寧,給老二沈文彬娶了張秀娥。而是把這兩人湊成一對,這兩人的生活怕是會人人豔羨。
可他們怎麼也沒想到,朱婉寧擁有的一切,居然全都是費盡心機地從別人那裏偷來的!
而且,短短一段時間,張秀娥就從那個大字不識的鄉野村婦,便成了和鎮上夫人來往也遊刃有餘的南北雜貨管事。甚至於,張秀娥因爲容貌和性格的原因,氣質看起來比朱婉寧還要好。
張秀娥心地善良,哪怕是在盛怒之下,眼神裏也是一片清明。再看現在的朱婉寧,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眼裏寫滿了貪婪和心虛。
兩人對比之下,高下立判!
哪怕那一部分先入爲主的人,也沒辦法昧着良心說,朱婉寧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全都是因爲她自己的努力!
不但圍觀的人震驚了,就連老沈家的自己人也喫驚不已。
沈老太從“喪子”的噩耗裏回過神來,被沈文彬扶着靠坐在門前的地磚上,瞪大眼睛看着朱婉寧。
“大嫂,舅哥說的都是真的?你真的拿了二嫂幾千兩銀子?”劉金桂也緩過神來,雖然嘴上這麼問,可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朱婉寧拿了張秀娥這麼多銀子,對家裏人卻還一副摳摳索索的樣子。以張秀娥以前的性子,要是這麼多銀子在張秀娥手裏,她還用窩在村子裏過那種窮日子?沈文榮也不會因爲欠了別人錢,到外頭逃債被人抓進了黑煤窯!
沈文彬也難以置信地望着朱婉寧!
他和朱婉寧一起生活這麼多年,不用張重山拿出證據,他心裏就已經有了答案。
從前他一心愧疚大哥的死,纔會對朱婉寧格外敬重。他覺得自己這麼些年已經很對得起朱婉寧了,哪怕大哥還活在這個世上,朱婉寧都不會有今天的好日子過。
沒想到朱婉寧跟着自己到書院生活還不知足,甚至冒充張秀娥拿了張貴那麼多東西,更讓人心驚的是,害得兄妹二人“陰陽兩隔”這麼多年!
這還是那個和自己說,心裏崇敬書中先賢,所以要跟着自己認真讀書習字的朱婉寧嗎?
沈文彬望着朱婉寧,有許多話想要問,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被這麼多人用這種目光看着,朱婉寧只覺得心裏窩火極了。特別是沈文彬看她的眼神,讓她心中沒來由一陣煩躁。
她並不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爲有多麼可恥,書上不是說了嗎,無毒不丈夫,量小非君子。
老天爺不公平,那她就自己去爭,她自己爭來的一切,憑什麼被人這麼鄙夷!
一股怒氣在她胸口橫衝直撞,就是找不到宣泄點。
“張貴,秀娥這麼多年來吃了不少苦,你做大哥的心疼我能理解。”朱婉寧露出一個陰鷙的笑容,反問道,“我也有個問題要問你,你既然這麼寶貝自己妹妹,爲何這麼多年不回青州看一眼?因爲你今天的話純屬荒謬,壓根不是真的!”
朱婉寧能欺上瞞下到今天這個地步,不但因爲她心足夠狠,也因爲她確實有幾分頭腦。
當年張重山寄來的信,陰差陽錯到了她手裏,她做出冒充張秀娥的決定,就已經爲自己想好了後路。
首先,她練出了兩種完全不同的字跡,用另外一種字跡給張重山寫信。
寫好了信,又讓朱興安找了個絕對靠譜的人,每回都給他一筆不低的報酬。
她做了萬全的準備,她就不信張重山還能拿她怎麼樣!
張重山這些不回青州的原因,當然不可能告訴朱婉寧,他敢上門當面和朱婉寧對質,就不可能懼怕朱婉寧的詭計多端。
張重山壓根沒打算回答朱婉寧的話,直接朝田知縣和山長說道:“田大人,山長,不知在下可否呈上證據?”
兩人都沒拒絕的理由,點頭同意張重山把證據拿上來。
張重山拍了拍手,不知從哪裏上來一個精壯的漢子,手裏捧着一個托盤,托盤上放着幾封信件。
這些信件顏色深淺不一,有兩封瞧着還算新,還有一些看起來已經發黃,可見確實是幾年前的舊物。
“既然你問心無愧,不妨當場寫幾個字,看看這些信件究竟是否出自你手?”張重山問道。
“這有何難?”朱婉寧沒有絲毫遲疑,甚至有些急切地拿起紙筆,隨手寫了幾個字。
她很清楚兩種字風格壓根不同,這種場合下若是稍有遲疑,都要被人懷疑心虛。
然而,當她寫完一擱下筆,看到張重山臉上的表情,一股莫名的不安便從心底升起。
朱婉寧還沒來得及去想到底怎麼回事,就見張重山拿起寫了她字的紙,走到山長面前。
“素聞山長才華橫溢,當年在京城之時,就曾專門爲大理寺鑑定筆跡。只要字跡出自同一人之手,無論如何變化,都逃不過山長的法眼。從前在京城辦案,從未有過一絲錯漏,不知在下說的可對?”
山長愣了一下,他到金澤書院已經這麼多年,沒想到居然還有人知道他從前的事。
“你說的沒錯,老夫在鑑定筆跡一事上,確實有些心得。”山長不由對張重山高看了幾分。
看來沈清確實不像沈文彬,而與她這個舅舅有幾分相似!
朱婉寧怎麼也沒想到,她千算萬算居然漏算了這個日日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山長,只覺得腦子嗡的一聲,全身都在發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