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她所知,因爲沈老太的關係,朱婉寧孃家人對老沈家相當有意見,之前都已經在書院打起來了。關係這麼惡劣的兩家人,是怎麼攪和到一起去的?並且,還一起來了鎮上,顯然是她舅舅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出手做了什麼事。
“到鎮上來了?”張重山的態度很平靜,接着問道,“他們去了鎮上什麼地方?”
黑衣男子頓了頓,補充道:“說是鎮裏,其實是離鎮上不遠的郊外,我親眼看見他們進了間別院。”
朱婉寧現在官司纏身,還有誰願意收留這羣麻煩?加上百香閣的盈利,和朱婉寧手頭的銀子對不上這事,沈清有理由猜測那裏就是朱婉寧置下的別院。
至於朱婉寧爲什麼好端端的孃家不住,非要冒着被她舅舅發現的風險,帶着老沈家的人住進別院……
沈清不由看向一旁的張重山,露出一個笑容,“舅舅今早說有事,是去抄沈家和朱家的老底的?”
如果她猜得沒錯,現在沈家和朱家的祖宅,都已經到了張重山手裏。
張重山本來還想等會兒再把這事告訴外甥女,沒想到他和手下人三言兩語,就全被外甥女猜到了。他這個外甥女,還真是像極了他年紀的時候!
張重山心裏十分暢快,拍了拍沈清的肩膀,哈哈一笑,“清清,你說說,你怎麼知道舅舅去收了他們兩家的老宅的?”
……真不愧是她舅舅。
沈清就隨口一說,沒想到居然真的猜中了。
至於她是怎麼想到的,這還用得着着麼?
郊外那片蓋滿別院的地方,住的一直都是鎮上的富戶。
因爲之前想買宅子,沈清還特地向牙行了解過,隨着來金澤書院上學的學子越來越多,那塊地地價是一直在上漲的。朱婉寧手頭有那麼多銀子,卻要瞞着不能露富,最保險的辦法,就是買處無人知道的宅子。
再結合她舅舅這粗暴直接的手段,自然就把朱婉寧逼得自己暴露出來。
都說狡兔三窟,她舅舅這是想把朱婉寧的所有窟都給挖出來!
沈清一通說明,張重山顯然對她的話很滿意,叫上沈清一起到郊外去。張秀娥在園子裏親手準備晚飯,聽底下人說兩人已經回來了,等了半天都沒見人,她實在等不及親自出來看,就見舅甥兩個又上了馬車。
“大哥,清清,晚飯都已經好了,你們要去哪兒?”張秀娥圍裙還系在身上呢,眼看沈清要往車廂裏鑽趕緊喊道。
沈清從車廂裏探出頭來,說道:“娘,您和江老夫人先喫,我和舅舅有事出去一趟!”
金澤鎮鎮郊的別院裏,兩家人坐在紅木做的椅子上,還是有點難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也不怪他們不敢相信,常年居住的祖宅被人搶走,他們還沒從憤怒絕望的情緒中徹底走出來,就被朱婉寧帶到了這間別院裏。
這間別院寬敞明亮,院子裏沒有一處不透着講究,就連朱父朱母這種沒什麼見識的人,都看出別院裏的東西不一般。
一時間,幾人也顧不上傷心了,都喫驚地看着朱婉寧。
“婉寧,這……這是啥地方?”朱母戰戰兢兢地開口詢問。
隱藏了這麼多年,生怕別人知道這座別院的存在,如今藏在心中的祕密終於可以對家人吐露。
要是換做平時,朱婉寧靜下心來仔細想想,再怎麼着也不可能把人往這裏帶。
她買下別院的事,除了大哥朱興安知道,就連親生父母都沒透露半分。別院平時的掃灑打理,都是專門僱人來做的,兩兄妹沒有別的事情,從來不會來別院。即便是來,也是假借做客的名義來的。也好在這片地方大多都是富戶的別院,這些人家每年可能只來住一段時間,一連數年下來竟沒有一人懷疑過。
只可惜現在,朱婉寧自己尚且沒平靜下來,一家子老老小小還全都指望她。
除了照顧全家人,她還得裝得病勢不輕。否則,她痊癒的消息一旦傳到衙門人耳朵裏,恐怕就要有人捉她回去繼續坐牢。
這麼多年了,她一個弱女子,居然連一個可以依靠的人都沒有。
想到這裏,朱婉寧只覺得腦海一片混沌,腦袋裏裝的似乎不是腦子,而是攪拌在一起的一團漿糊。
饒是這樣了,她還得打起精神安慰朱母,“娘,我不是說了嗎?村裏的宅子被人收走了,可咱們不是沒地方住,這裏就是咱家。”
這就是他們的家?
聽到朱婉寧這麼說,一羣人都喜上眉梢。這種從高處摔到地上,再從第一上直接飛上雲端的感覺,沒有幾個人能把持得住,更何況還是本來素養就不高的沈、朱兩家人?
兩家都落難的時候,本就互看不順眼的兩方還能勉強互相扶持,可危機一解除,兩邊人一言不合就鬥起嘴來。
朱父朱母覺得這別人是自己親生女兒的財產,最好的廂房理所當然該由他們來住。
沈老太在家裏霸道慣了,當然不可能同意他們的安排。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朱婉寧都當了這麼多年沈家的兒媳,沈家兒媳掙來的東西怎麼也不可能歸了朱家。她是老沈家的一家之主,朱家人能住進來,已經是她沈老太大發慈悲!
兩方誰也說服不了誰,乾脆按照鄉下人的做法拉扯吵鬧。
沈老太雖說這兩天能勉強走兩步了,可畢竟還半癱着,眼歪口斜的。再加上三個兒子都不在身邊,哪裏是朱家人的對手,拉扯起來臉上都被朱母抓了兩道血痕。
朱婉寧聽着這些爭吵,頭疼欲裂,嗓子幹得冒煙。
要再這麼下去,她不用裝病,直接就能病成大夫所形容的那樣。
她張了張嘴想要用聲音壓過幾人,卻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嗓子已經疼得說不出話來。
叩叩叩——
就在這時,別院外響起一陣不緊不慢的敲門聲。
郊外的夜晚很安靜,這敲門聲來得實在有些詭異,就連吵鬧中的兩方人都安靜下來,幾雙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門外。
朱婉寧定了定心神,讓沈倩倩陪着她去開門。
她打開大門一看,只見外頭一片皎白的月光,並沒有看到敲門的人影。
朱婉寧剛鬆了口氣,只見一個高大的人影披着月光走來,那雙鷹一樣銳利的雙眼朝她看來。
“沈夫人,幾日不見,別來無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