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錯,那就是我們有錯了?學問不比人家強,我自愧不如,可他們那作派真把我們當同窗了麼?別忘了,咱們纔是金澤書院的老人,如果以後都要受這鳥氣,我寧願這些好先生不來!”
這話一出,兩人都陷入了沉默。
樹林外的沈清一時也沉思起來,京城的先生剛加入金澤書院時,她就料到兩批學生條件的天差地別,肯定會產生一些摩擦。但她當時想的是,她都已經想到的事,書院不可能想不到,一定不會放任矛盾積攢下去。
可這纔多久,書院新生和老生之間的矛盾就已經這麼大了麼?
沈清倒不覺得,兩批人智商上有什麼太大的區別,更多的是教育資源的不同。
這批新生之中,大多數人自懂事起,家中便有人教他們讀書寫字,還有些更是有家學淵源。如果把人生比作跑道,那麼這些學子的起跑線就要比舊生早得多。
而舊生們大多都是鎮上普通人家出生,家裏說不定連個識字的人都沒有,在泥巴堆裏摸爬滾打直到開蒙的年紀,才被人送到書院裏來。爲了家裏的生計,讀書還得三天打漁兩天曬網,無論哪方面的條件都比不過新生。
一線城市的學生天然就能擁有更好的教育資源,這些學生付出同樣的努力,可能進入重點大學。而山區教育條件不好的學生,普通大學可能已經是他全力以赴才能考上的學校。
這能簡單地歸結爲舊生比新生資質差嗎?
當然不能!
沈清只是湊巧出來聽到兩人的對話,並沒有打算再聽下去,短暫地停留後就移開腳步。
她擡腿向前走去,耳邊忽然傳來咯吱一聲。
“什麼人?!”沒等她看清楚自己踩中了什麼,樹林裏的兩人就警惕地喊道。
沈清沒有吱聲,低頭看了一眼腳下的罪魁禍首,才發現她踩中的居然是一節枯枝。
原來,一不留神夏天已經過去,就連樹上的葉子都已經染上了微黃。
一陣腳步聲響起,小樹林裏的人急匆匆走出來,沈清這才發現這兩人她都認得,其中一個更是她的老熟人。當初她在書院做菖蒲鯽魚湯時,就曾經到山長面前聲援她的喬吉。
喬吉和另外一個學子見是沈清,不由鬆了口氣,“原來是沈姑娘,我們還以爲是新來的那羣人。”
沈清對他們笑了笑,解釋道:“方纔我去見找我哥和含章,出來經過這裏正好聽到了你們的談論聲,並不是有意偷聽。”
兩人信任沈清,無奈一笑擺了擺手,“沒什麼,沈姑娘是自己人。我們只是怕被新來的聽見了,又要跑到山長和先生那裏嚼舌根。”
聽到這話,沈清有些喫驚,兩邊都已經鬧到到書院告狀的地步了?
喬吉見了沈清,簡直有一肚子苦水要吐,便拉着沈清一通訴苦。
沈清也不是那麼清閒,聽到最後發現兩人這些雞毛蒜皮的瑣事,怕是一整個下午都說不完,便出聲打斷兩人。
“你們抱怨了這麼多,可想過事情該怎麼解決?”
事情怎麼解決?
喬吉和同窗面面相覷,新舊學子的人數都不小,新來的學子們還隱隱的有以孟應如爲首的趨勢。可金澤書院從前向來和睦,除了在舊學子中名聲不好的許子明,誰也沒想着要領導誰,哪來的以誰爲首?
顧含章若是肯站出來,這些人估計還願意聽他的話,可顧含章一看就是書院的人,怎麼可能幫着他們讓書院一分爲二?
兩人想到這裏,更是蔫頭耷腦的,衝着沈清搖了搖頭,他們要是能想到法子,就不用躲在小樹林裏偷偷抱怨了。
“誰要你們弄這些?”沈清恨鐵不成鋼地看着他們。
兩方的矛盾,書院方面肯定不能出面分出個黑白對錯,只要鬧出的事情不大,都是和稀泥,希望兩批學子能儘快融合,才能和平相處。這個時候搞小團體,可不是出不出得了這個口氣的問題,而是要被書院處罰的問題。
金澤書院要還是從前那個小書院也就罷了,可現在它可是在皇帝那裏都掛了名的,真要鬧出什麼事情,指不定連前途都影響了。
喬吉一聽更迷糊了,一雙天真的眼睛迷茫地望着沈清,“沈姑娘指的是?”
沈清一看這雙眼睛,就想起自己畢業剛進社會的時候,磕磕絆絆地吃了不少苦。
年輕人的脊樑骨都還沒被折彎,受過挫折的人看起來無關緊要的事,卻能在他們心中烙下深刻的印記。
這都是人生必經的道路,但有人在旁邊扶一把和沒人在幫邊扶一把的結果還是很不一樣的。
沈清想了想笑着問道:“你們想要反敗爲勝很簡單,答案就在你們心裏,問問你們自己來書院的初衷是什麼。”
兩人不竟陷入沉思,沈清覺得由他們想出來,遠比從自己口中說出的要強,見兩人一時都沒說話,也就沒再出聲,而是選擇靜靜離開。
兩人從午後一直思考到天黑,回過神來才發現飯點已經過了,只能到書院外頭的街上買幾根烤紅薯充飢。
兩人捧着熱氣騰騰的烤紅薯,剛回到住的院子裏,就聽到一陣爭吵聲傳來。
他們來不及多想,趕緊跑進去,只見自己住的院子裏不知何時來了幾個面生的學子,正和幾個舍友爭論着什麼。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喬吉連忙衝舍友詢問。
舍友憤憤地說道:“我們剛回來沒多久,這羣人就突然闖進來,讓我們幾個搬到別的院子去。誰不是書院的學子?我們在這裏住了兩年了,憑什麼他們讓我們搬我們就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