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隻母兔子不知爲何,竟在這種寒冬臘月產下幼崽。
也得虧今年冬日不像往年一樣寒冷,時常下起齊膝厚的大雪。
否則,這窩小兔子生下來就會被凍死,哪還能像現在是這樣毛茸茸的?
“我就說那兔子爲何不往這邊跑,兔子窩裏還有一窩小的。”山長感慨地望着手心裏的小兔。
孟文彥也輕輕嘆了口氣。
既然是這樣,這個兔子就不能再掏了。
抓走了母兔,這窩小兔活不了多久。
捕魚只捕大魚,而放過小魚苗。若是連魚苗都不放過,那叫涸澤而漁。
兩人把小兔子放回窩裏去,又撿來一些樹葉,把洞口稍微擋了擋,這纔想起騎馬只母兔子的沈文彬。
“文彬騎馬去追,手裏沒有弓箭,只怕抓不到那兔子。”孟文彥說道。
野兔身形小且靈活,隨便往哪裏一鑽,在這遍地枯草的馬場上,就很容易藏匿起來。
一邊調整馬匹方向,一邊盯着野兔,很容易丟失目標。
除非藉助弓箭一類的工具,或者真的目力過人,能一直追兔子追到它精疲力盡爲止。
——沈文彬的眼力,從各種方面來說,確實都不太好。
兩人並不覺得他真能把那母兔子給追回來。
只是,沈文彬既然追不到兔子,可他怎麼這麼久還不見人影?
難道說是騎馬騎累了,乾脆回到馬房那邊,把那匹汗血寶馬還了回去?
山長和孟文彥圍着馬場找了幾圈,找了不少從前的回憶,卻都沒找到沈文彬。
他們回到馬房時,都已經是下午了。
“小的一直待在這裏,並未見到沈先生回來。”馬伕指着空蕩蕩的馬廄說道。
沈文彬的馬廄空着,那匹汗血寶馬也沒還回來,山長和孟文彥這才察覺不對。
“文彬這孩子也是,怎麼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山長畢竟是沈文彬的老師。
無論怎麼樣師生兩人感情不錯,得知沈文彬沒有回馬房,第一個着急起來。
孟文彥也愣了一下,隨即安慰山長。
“你先別擔心,文彬馬術不錯。那汗血寶馬又膘肥體壯,這附近沒什麼危險,說不定是他在哪裏看風景看得一時忘了神。”
……
“馬術不錯”的沈文彬,並沒有在看風景。
那隻肥碩的灰色兔子衝出去時,他還沒來得及揮鞭,身下的汗血寶馬就跟着衝了出去。
沈文彬什麼時候,騎馬騎得這麼快過?
他當場就慌了神,可無論他怎麼用力拉扯繮繩,胯下的馬就像瘋了一樣,追着兔子往前衝。
這下他才明白過來,馬伕把他害慘了。
這匹馬不是性子有點烈,而是有億點點烈啊!
他騎的哪裏是一匹寶馬,而是一隻脫了繮的野馬!
而且,這匹馬還特別有心機。
不願意讓他騎就不願意吧,偏偏要等他騎了一段距離,剛好放鬆警惕時突然發瘋,要不是他趴在馬背上,可勁兒地抱住馬脖子。
飛出去的可不止是兔子,還有他整個人!
“籲……籲……”沈文彬趴在馬背上,絕望地大喊起來。“救命啊,有沒有人來救救我?”
汗血馬不知載着他跑到什麼地方,總算不再拔足狂奔,而是在原地不停地打轉揚蹄,像是非要把身上的累贅給甩下來。
而且,他好像還出了馬場,一頭扎進了馬場附近的林子裏。
可以說就算沈文彬喊破喉嚨,也沒有人會來救他。
隨着汗血馬一聲嘶鳴,強大的力量終於把沈文彬高高拋起。
沈文彬驚呼一聲,落在地上頓時就疼得沒了知覺,然後順着不知哪處的一道坡滾了下去。
而帶着他來到這裏的汗血馬絲毫沒有留戀,看也不看他一眼,威風地抖了抖身上的棕毛,就撒開蹄子揚長而去。
快到傍晚的時候,馬場終於把回家過年的夥計都集合過來,正準備一起出發去找人,遠遠的就聽到一陣馬蹄聲。
一羣人急忙出來看,只見遠遠的一匹棗紅色的高頭大馬,朝馬房這邊跑了過來。
“是文彬回來了?”山長喜出望外。
這大過年的,又是他一時興起把沈文彬帶來馬場的,要是沈文彬出了什麼事,他該怎麼和書院交代?也沒法和老沈家的人交代!
孟文彥也急忙跟着他出了馬房迎接。
暮色四合,馬場上的風也開始冷了起來。
一陣陣寒風刀子似的刮在他們臉上,颳得人臉上生疼。
山長和孟文彥,還有馬場的馬伕們,站成了一排,伸長脖子望着那抹棗紅色的影子。
馬蹄山越來越近,汗血馬的身影也越來越清晰。
也不知是誰忽然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完了,這馬兒甩了沈先生自己回來了!”
……
“廣福,前邊就是京郊的馬場了吧?”
時間在往前推幾個時辰,季老大人坐着馬車離開京城。
他年事已高,早有告老還鄉的準備,重要的物件都已經託人運回兗州。
此次回鄉,只需要輕裝簡行,帶着兩三輛馬車和幾個下人即可。
廣福就是上回和季老大人一起,出現在金梧巷園子裏的那位管家,伺候季老大人幾十個年頭,兩人與其說是主僕,更像親人朋友。
季老大人身邊沒有兒女妻子,不少事情都只能和廣福說。
“是,前頭就是京郊馬場了。”廣福朝外看了一眼,詢問道,“您可是想到馬場看一看?”
他知道,季老大人當初就是在馬場上遇到當時的老夫人。
沒有所謂的一見鍾情,兩人甚至連目光都沒在對方身上多停留。
但沒過多久,兩家就結了秦晉之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不過,這樁門當戶對的聯姻,倒出奇地順利。
兩人結爲夫妻後日漸情濃,可以說夫妻二人的感情好得不得了。
可惜天妒有情人,後來發生了那樣的事,以至於季老夫人比丈夫早走了十幾年。季老夫人離世後,季老大人就再沒來過馬場,如今要回兗州去,也不知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再故地重遊。
這馬場,季老大人肯定是要去的。
只是,不知道爲什麼。
季老大人下了馬車,廣福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跟在季老大人身後走走停停。
季老大人甩不掉廣福這條尾巴,終於忍不住回頭,重重哼了一聲,“我去馬場緬懷懷英,你跟着湊什麼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