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還是零零星星的小雪,過了一段時間之後,雪下得越來越大。
衆人在馬場附近尋找,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枯黃的草場,逐漸被雪染成一片白色。
沈清在外頭待了一會兒,就被吳管家強烈要求,到馬場上用來會客的院子裏休息。
院子裏揹着炭盆,此刻已經燒好了炭火。
山長和孟文彥都沒有回去,兩人坐在椅子上,手邊的茶水已經放涼,都臉色凝重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院門被人推開,孟應如也來了。
她看了一眼四周的情形,目光投向沈清。
“沈先生,現在情況如何?”
沈清衝着他搖了搖頭,風雪加大了搜救的難度,出去尋找的都是活生生的人,會覺得冷會覺得累,不是不知疲倦的機器。
眼下,只能出去一批再回來一批。
就看沈文彬自己運氣如何,能不能逃過這回劫難,撿回一條小命來了。
……
而另外一邊,沈文彬被甩下馬背之後,失去了知覺,不知在一堆厚厚的枯葉上躺了多久,才清醒過來。
也算他運氣不錯,身下的枯葉起了緩衝作用,他除了身上有點疼,檢查了手腳之後,都沒有骨折的跡象。
但他好不容易爬了上去,卻發現周圍的一切他都不認得了。
那匹汗血馬,不愧是西域進貢的好馬,一通拔足狂奔,把他帶到了一個完全沒見過的林子裏。
作爲一個南邊人,受地理環境影響,沈文彬的方向感不大好,並不具備分清東南西北的方向。
這樣一來,他只能在林子裏兜兜轉轉。
轉了幾圈之後,就發現自己徹底迷路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天色漸漸暗下來。
林子裏的風越來越大,天空中也飄起了雪花,周圍不知什麼方向,還傳來一陣陣狼嚎。
“啊!”沈文彬抱着胳膊在一片漆黑裏前行,突然踩到一個柔軟的東西,整個人摔倒在地。
他嚇了一跳,在黑暗中摸索的一會兒,才發現絆倒他的居然是個人。
這種荒無人煙的地方,怎麼會有人出現?
沈文彬腦海間一時都是光怪陸離的故事,好在他摸了摸那人的胸口,還是溫熱的,呼吸雖然微弱卻也仍然還有。
這個時候居然有人和他一樣,在林子裏迷了路,總不會也是從馬背上被甩下來的吧?
沈文彬自嘲地想。
一個大活人出現在他面前,他總不能見死不救。
沈文彬只好把人背在背上,繼續尋找出路,一個人在風雪中前行,都已經夠難的了,更別提他現在還負重百來斤。
就在他以爲,自己要和這位難兄難弟,一起凍死在林子裏時。
也算瞎貓碰到死耗子,沈文彬終於誤打誤撞,找到一個可以容納許多人的山洞。
這山洞挺大,周圍似乎還打理過,放置了不少乾枯的樹枝。
他利用兩顆石頭擦出火花,終於在山洞裏點燃了一堆篝火……
季老大人只記得自己從馬背上摔了下去,而後的事就一點也不記得了。
一羣拿着刀的蒙面人,騎着馬追在馬車後面,一根根箭羽射穿車廂,離得近的,甚至在他臉上擦出一道血痕。
這麼多年以來,他看似身居高位,無比風光。
但其實,心中的疲累並沒有人可以訴說,唯一能給他帶來慰藉的那個人,也都已經離世十幾年。
甚至每每在午夜夢迴,都極少出現在他的夢裏。
夢到的盡是一些不相干的人物。
睡夢中,身上的寒冷終於被緩解,似乎有人揹着他,在風雪中慢慢前行。
可他實在太累了,只看到那人不算寬闊的背脊,就閉上眼睛沉沉睡了過去。
……
沈文彬在點燃篝火的山洞裏沉沉睡了一覺,終於緩了過來。
等他第二天醒來時,他揹回來的那個老者還沒有醒,外頭的天已經亮了,雪也已經停了。
大雪下了一整夜,外頭的積雪居然能沒過人的小腿。
他想着,自己在馬場失蹤,山長和孟文彥肯定在派人找他。
只是這麼大的雪,找他的人不一定什麼時候能到。就算他們可以不喫不喝,但總得找點水來喝。
沈文彬在山洞裏找到兩個用麻繩穿着的竹筒,掛在自己的脖子上,費勁地扒拉了點雪塞進竹筒裏。
然後,又到附近轉了轉,居然看見一隻灰色的兔子,正一瘸一拐地在雪上跳。
“居然是你!”沈文彬看見這野兔子,頓時就氣不打一處來。
這隻灰色野兔,化成灰他都認識,它瞎竄出去後,那汗血寶馬也跟着衝了出去。
慌亂之中,這兔子的後腿還被馬蹄踩了一下,當場就成了只瘸兔子。
要不是那匹馬不聽他的指令,這隻兔子能活到現在?
雖然不知道,它昨晚是怎麼在風雪裏活過來的,又是怎麼來到這個地方的。
沈文彬只知道,自己今天要是不抓住它,簡直難消自己的心疼之恨!
他趕緊兩步並三步跑上去,這回野兔子再也跑不起來了,被他揪着耳朵提了起來。
“沈先生,那不是沈先生嗎!”沈文彬剛抓着兔子,遠處忽然傳來一片驚喜的呼喊聲。
擡頭一看,來的居然是一羣找他的人。
經歷了一夜的波折,終於看到來救自己的人是什麼感覺?
沈文彬簡直欣喜若狂,也顧不得形象了,手裏提着一隻兔子,就連蹦帶跳地朝那些人揮手。
終於來人了,他終於可以回京城了!
而不是在這鳥不拉屎的鬼地方,追一隻該死的兔子!
沈清幾乎跟着熬了一整夜,天一亮就跟着找人的隊伍出來了。
昨天夜裏,她都已經跟山長他們問清楚了。
這回沈文彬失蹤,簡直就是他自己作死。
人家馬伕都已經提醒過,汗血寶馬是匹烈性馬,他偏偏不聽。害得一羣人,大年三十晚上不過年來找他。
結果他倒好,看上去頭髮都沒掉一根,再出現時居然跟個傻子似的,在雪裏打滾抓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