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瑾看着他有些哀傷的神情,輕輕一笑,伸手拂過他的臉頰說道:“都過去了…”
和煦的微笑將心中的痛楚撫平,齊燁誇張地躬一躬身體,指着馬車笑道:“女俠請上馬車。”
蘇瑾一笑,乖乖坐上馬車。
檀浥看着齊燁上馬,轉頭說道:“傍晚應該能到彭城了。”
齊燁回過頭,看着從馬車窗探出頭來的蘇瑾笑道:“夜宿彭城,出發!”
傍晚時分,兩馬一車已經進入彭城境內。
彭城向來是農耕富庶之鄉,地勢開闊。境內的官道便不似之前的蜿蜒曲折,而是一條筆直的大道,直通城門。
道理兩旁是繁茂的大樹,樹下簇擁着鬱鬱蔥蔥的灌木叢。
天色已晚,兩邊秀麗的景色被打上了暗黑的影子。
樹影重疊,影影綽綽的景象到讓人生出些不安。
路邊若是有人埋伏,這樣近的距離,怕是要貼身肉搏了。
檀浥警惕地看着四周,空蕩蕩的路上,只有馬蹄和馬車的聲音在迴響。
齊燁倒是一臉無畏,騎着馬到後面馬車的窗邊說道:“快到彭城了,可還有精神?”
蘇瑾從車窗探出頭來,臉上是大大的笑容:“好着呢!”
兩人正說着,檀浥突然停下來,齊燁上前去一看,原來是一棵大樹橫倒在路中央。
檀浥一邊看着四周漸漸暗沉的夜色,一邊下馬過去查看。
大樹被連根拔起,粗壯的樹根張牙舞爪地聳立着。樹幹有碗口粗,枝葉繁茂,不知爲何會這樣橫倒在地。
齊燁見檀浥臉上有警惕之色,便退回馬車旁,向蘇瑾囑咐道:“有東西擋着路了,你坐好不要出來。”
蘇瑾見他神情嚴肅,心中隱隱擔憂,嘴裏只應道:“好。”
檀浥回過頭說道:“馬匹倒是可以繞過去,只是馬車…”齊燁也下了馬,走過說說道:“把樹挪開就是了。”
兩人正彎下腰,要擡起大樹的時候,兩旁突然飛出無數支利箭!
檀浥飛身擋在齊燁身前,右手已經飛快地抽出長劍,將如雨滴般落下的利箭一一斬斷。
齊燁一驚,顧不得如細雨般密集的利箭,轉身往馬車邊跑去,“蘇瑾小心!”
馬車已經擋住無數支箭,可是有更多的箭穿過車窗飛向車內。
齊燁心急如焚,聽得馬車內一聲驚呼,心中像是被萬劍斬過,奮不顧身就要往馬車那裏去。
檀浥冷靜跟在他身後,奮力抵擋着飛來的利箭。可是埋伏的敵人似乎人數衆多,狂暴的箭雨讓兩人漸漸招架不住。
正在疲於應對之間,身後幾丈遠的地方,馬車卻突然動了起來。齊燁定神一看,原來是驚了馬了!
眼看着馬車就要直直撞上橫道的大樹,齊燁找準時機,在馬車駛過來的瞬間,奮力跳了上去。
眼光搜尋着,蘇瑾靠坐在馬車一角,毫髮無傷。
齊燁的心這才落了地,正向她伸出手去,馬車卻已經撞上大樹,轟然倒地。
站在路邊樹影下的公孫遠,手中正拉起一張弓,鋒利的箭鋒閃着清冷的微光。
這支取他性命的利箭,該由他親手射出纔是…
看着馬車撞上樹幹,散落成無數的碎片,公孫遠滿意地將箭對向正要站起身來的身影。
心上閃過復仇的快意,用力拉開弓箭。就是…現在了…
箭在弦上,正要飛奔出去的瞬間,公孫遠的臉上卻驀然變色!在他身邊的人…那是…
本已經沉浸在即將復仇的亢奮中,身體卻突然被巨大的寒冷所吞沒。他身旁的那個女子…
她一身淺綠色長裙,眼波流轉,臉上微露慌亂之色,雙眼正好望向躲在樹影下閃着寒光的箭。
弓已經拉滿,正在震驚之中,那箭已經直直向着既定的目標飛去!
公孫遠一驚,手顫抖起來,箭尾微動。再看向那邊的女子,她睜大眼睛看着箭向着旁邊的人飛去,伸手用力地將他推開。
公孫遠的胸口一陣鑽心的疼痛,他甚至能感覺到有血潺潺流出,滴落在衣衫之上。
他的手伸向胸口,那裏什麼也沒有。
撕心的疼痛,是來自眼前正中利箭的那個人…她軟軟地倒在身後人的懷裏,捂着胸口的手無力地垂下,血順着指尖緩緩滴落。
那一支從他手中飛出的,帶着深深仇恨的利箭,正插在她的胸口。
公孫遠看着她倒下前,看向他的臉。
髮絲被風吹起,輕輕拂上她的臉。那和暮雨一樣哀傷的神情,一樣絕美的容顏…
他奮力地向前跑着,齊腰的稻穗讓他的步子變得艱難。
他絕望地回過頭去,黑壓壓向他衝來的騎兵,像是一陣黑雲將他籠罩。
在堅不可摧向他襲來的黑雲之前,突然出現了一個躍動的淺綠色身影…那個總是一臉明媚的女子,此時的神情卻是深入骨髓的哀傷。
她瘦小的身體橫在中間,將窮途末路的他,和快速向他襲來的騎兵隔開。她流着淚在說着什麼,他卻頭也不回,轉身繼續向前跑去…
風雨也好,烈日也罷,他像是踏上了一段無法停止的旅程。一步一步都是鑽心的疼痛,一幕一幕,都是她哀傷的神情…
經歷了那樣慘烈的突圍,他決意將十幾年的記憶統統丟棄,想要開始新的人生,就要煉成堅不可摧的內心!
那些糅雜在痛苦往事中的明麗的回憶,也一同拋棄吧。
暮雨,已經被他拋棄的暮雨…此時卻出現在他眼前!
“停!停下!”他大聲怒吼着,卻已經無力制止自己佈下的埋伏。
耳邊響起喧囂的拼殺聲,公孫遠定神一看,路上出現上百名騎兵,正向他們奔來。
“撤!”是老三嘶啞的叫喊,公孫遠被拉着向後逃去,努力想要再看一眼的那個人,卻已經消失在馬匹人羣之間。
彭城,清晨的薄霧還未散去。
在一個毫不起眼的宅子前,卻有森嚴的守衛把守。一身戎裝的男子在門口匆匆下馬,門口臺階上已經有人過來行禮道:“嚴將軍!”
嚴幟只是揮一揮手示意,快步走進宅院之中。
檀浥抱着劍靠在門口,空氣中混雜着血腥和草藥氣息。嚴幟正要開口,檀浥卻上前幾步,將他引向一旁。
嚴幟急聲問道:“皇上…”
“皇上無礙。”檀浥打斷他的話,簡短回答道。
嚴幟這才放下心來,卻見檀浥臉色暗沉,又聞到這院中濃烈的血腥之味,開口問道:“那這重傷之人?”
檀浥沒有回答,嚴幟纔想起那個從他的大軍中突然離開的女子。難道,是她?
檀浥點頭,緩緩說道:“失血嚴重,尚在昏迷之中,皇上…”回頭看向身後的房屋,像是又看到那個沉默着守在牀前的身影。
他面無表情,緊緊握着蘇瑾的手,如同一尊雕像一般沉默着。
“若是有事回報,還請改日再來吧。”檀浥低聲說道。
嚴幟沉思一下說道:“倒不是什麼大事。剛纔有人來報,已經抓住幾名嫌犯,拷問之下,他們供出爲首之人,正是隱居多年的公孫遠。”
檀浥問道:“這一次,能否將他們一網打盡?”
嚴幟面露難色回答:“已經命人設防,攔截在他們逃離的必經之路上。只是這次隨我來彭城的兵馬不過百人,人馬怕是不夠。”
檀浥擡頭說道:“此事不容有誤。若是快速從鍾離調兵回來,嚴將軍可有把握擒住他?”
嚴幟點頭道:“那就這麼辦!我即刻前去調兵。”正欲轉身離開,檀浥卻又說道:“等一等。”
嚴幟回頭問道:“怎麼?”
檀浥看着門口層層守衛說道:“這些人,留下一半便是,調出一半,全力追擊公孫遠!”
嚴幟遲疑道:“可是若是防衛疏鬆,皇上的安危…”
“有我,誓死保護皇上。”檀浥堅毅說道,“公孫遠數次設伏,意圖上皇上性命,此人不除,日後必定成一大患。”
嚴幟點頭,告辭而去。
午時,有大夫進去看視,約莫一盞茶的功夫纔出來。
檀浥看着他的神色,忍不住問道:“任大夫,姑娘情況如何?”
任大夫看一看裏間,眼中有些許不忍,只搖搖頭嘆息道:“可惜了…”
檀浥聽得大夫如此嘆息,便知蘇瑾傷勢兇險,上前一步懇切說道:“人們都說,任大夫是彭城聞名的神醫,爲何這箭傷竟不能醫治?”
任大夫長嘆一聲說道:“這使箭之人甚是歹毒,箭鋒上竟還淬有奇毒。幸而未正中心口,不然早已是回天乏術。”
檀浥心中一驚,公孫遠果然處心積慮要致皇上於死地,那一箭分明是直衝皇上而來。
若不是蘇瑾擋下這一箭…
任大夫又說道:“此時我只能爲她放血去毒,可若是提煉不出解藥,即便是華佗在世,怕也是無濟於事了。”
檀浥心中沉沉,也只得恭敬行禮,喚來兩個護衛送大夫離開。
“中毒?”牧清野眉頭一挑,厲聲問道,“怎麼會中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