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省，楊村。
忙碌了一天之後，陳芳揹着滿滿一簍子豬草，渾身汗水浸溼，一臉疲倦的往家裏走去。
從陳芳沉沉的腳印來看，這豬草的分量顯然不低。
不過對於莊稼人來說，喂畜生的食物那可是寶貝得很，就算是再重，都不捨得丟掉一根。
只是陳芳剛走到門口，門角落的陰影處旁邊突然響起了一聲咳嗽，接着一個男人的聲音沉沉的響了起來。
“是楊建光媽媽吧？”
陳芳疑惑的一轉頭，旁邊一位戴着眼鏡的中年，正帶着幾分倨傲的瞟着陳芳。
這副倨傲白淨的模樣，讓愣着的陳芳很快反應了過來。
她毫不猶豫的一把將起初寶貝的豬草丟在地上，焦急興奮的推開了院子的破木門。
“是張老師吧，快請進快請進！”
張有德倨傲的點了點頭，作爲永新縣少有的高中老師，他有資格在整個永新縣橫着走！
不過與陳芳激動的表情相反的是，張有德臉上卻有幾分不快！
這破地方居然不通班車，害得他頂着烈日，在泥巴路上走了整整十幾分鍾！
哼，要不是爲了提高自己的大學升學率，傻子纔來這種鬼地方！
對於陳芳一個莊稼人來說，兒子的老師那可是比啥都值得敬重討好的存在！
以往楊建光上學報名時，不管是小學還是中學，陳芳都會添上一句：老師，小孩子您給管嚴一點，犯了錯誤您放心打就是！
這可不是二三十年後的客套話，對於這個年代的大部分家長來說，老師絕對是說一不二的，打了自家孩子那也得鼓掌說一句活該！
至於孩子被打了也不認爲有什麼不對的，反而要隱藏被打的痕跡。不是因爲被老師威脅了，而是因爲被家長髮現了，又將是一頓混合雙打。
啥，被老師打了？那你狗日的絕對是在學校犯錯了，格老子的皮帶哪去了……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當張有德被陳芳一路領到大廳後，他看着裏頭破舊簡陋的樣子，臉上明顯多了幾分不屑。
他平時見到的家長非富即貴，好處沒少收，這麼窮的還是頭一個！
實際上這次期末測試落後本科線的人，不僅僅是楊建光，起碼還有七八位分比楊建光低的！
可沒辦法啊，那幾個要麼領導子女，要麼人家購物卡送得勤，怎麼能把人家趕出去呢！
所以張有德想來想去，最終將目標盯在了楊建光幾個家境貧寒的學生身上。
待張有德左右打量時，陳芳也殷勤的拿着一塊乾淨的布將椅子擦了又擦，末了還拿上自己的袖子來回擦了幾遍，恨不得給椅子搓個一層皮下來！
弄好之後，陳芳又是熱情的招呼道。“張老師，您快做吧。”
張有德鼻孔出氣隨便嗯了一聲，然後嫌棄的看了眼這張椅子，只坐了半個屁股上去。
而另一邊的陳芳，也忙去找了一個頭一回用的茶杯，將它擦得乾淨發亮。
這才從廚房找了個罐子，翻了一小塑料袋白糖出來，毫不心疼的往茶杯裏倒了一大半，接着這才小心翼翼的滿上了開水，給張有德端了過去。
“張老師，喝開水額……加了糖！”
聞言，張有德嫌棄的瞟了眼眼前的杯子。
在他看來，這破地方，東西能有多幹淨。
看着樣子，這杯子絕對被老鼠蟑螂爬過吧！
“行了，水就不喝了，”張有德一把推開了杯子，將一個花名冊狠狠的拍在了桌子上。
“你看看你兒子的成績吧！”
陳芳剛剛殷勤的笑容一滯，她的臉色瞬間變得格外苦澀。
“語文91，數學100，外語65……”唸完全部的成績，陳芳反倒是鬆了一口氣。
總分470，雖然沒到達往年本科線，但是並沒有相差遠到沒救的地步！
最差的外語只有65，折算下來還不集合。其實這並不能全怪到楊建光頭上。
這年頭的農村學生基本上小學五個年級就沒讀過外語，初中也沒什麼專業的老師，到了高中自然落人家城裏孩子一大截。
想到這裏，陳芳還是忍不住出聲說道。
“張老師，雖然楊建光成績差了點，可這孩子挺聽話的，他從小外語基礎沒打好……”
只是她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張有德毫不客氣的伸手打斷了！
緊接着張有德用力拍了拍桌子，喝道。“楊建光媽媽，我不是在聽你講他成績爲什麼不好的原因！人家學生這麼多，爲什麼就他外語不好？”
“他現在這個成績十有八九也是上不了大學了，你有時間還是來辦一下退學申請吧！”
退學？
這句話一出，幾乎是跟晴天霹靂一樣打在陳芳頭上，讓她差點昏厥在地上！
很快，陳芳反應了過來，苦苦懇求道。“不，不可以張老師，求求你再給一個機會吧！就算是楊建光考不上，他還是不能錯過這個機會啊！”
靠，這麼麻煩！
張有德默默罵了一聲，他之前去的幾家，幾乎是一嚇就老老實實答應退學了，眼前這傢伙居然不答應？
叫硬的不行，張有德剛剛還嚴厲的表情瞬間軟化，他清了清嗓子，溫聲說道。
“陳芳媽媽，我是爲了你們好，高三的費用一學期好幾千塊，現在開學前補課馬上又得交補課費，你們的家庭……”說到這裏，張有德朝着陳芳家破舊的房子瞟了一眼，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聽到錢，陳芳臉上也閃過一絲絕望。
家裏窮得叮噹響，楊大志工地工資還沒發，他們哪來的這些錢啊！
只是最後，在張有德失望的目光中，陳芳還是下定了決心，問道，“張老師，能不能問一下，這個補課費一共多少錢？”
張有德臉色刷的一下黑了下來，爲了讓陳芳知難而退，他直接說了一個天價數字出來？
“六千塊，還有後天就開始補課，如果楊建光回不來，他也沒法再辦學籍了！”
六千！
高昂的數字，讓陳芳快要崩潰。
這一千幾百還好借，六千她去哪裏借得來啊！
至於張有德說的話是假的，這一點陳芳壓根沒有想。
這老師怎麼可能會騙人的呢？
眼看着陳芳越來越蒼白的臉色，張有德內心一喜。
看樣子，這個傻女人居然信了自己的話，真是太蠢了！
趕緊答應吧，這上大學的這麼多，又不差你一個。家裏都這麼窮了，還讀啥書讀，趕緊掙錢不好嗎。
反正你也考不到，何必來耽誤我的本科上線率，影響我評優評先呢？
可就在張有德篤定陳芳要放棄的時候，眼前明明一臉絕望的陳芳，卻固執頑強的擡起了頭。
“張老師，後天是吧，您等我，我去籌錢！”
此話一出，張有德臉色刷的一下沉了下來。
他冷着臉，毫不客氣的從位置上站了起來。
“行，後天籌不到錢，就不要來報名了！”
說完，張有德根本不顧陳芳討好的笑臉，臉色鐵青，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