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子呢?”
她眉睫微垂,指尖玩弄着紫金冠上的渾珠白玉。
“回稟殿下,他去清點今日諸客進獻的賀禮。”
崔鈺擡手隨意地撥了撥自己的發,道:“叫他過來,孤有事要他幹。”
風荷屈膝行禮,回身離了殿,很快就將人帶了過來。
此時崔鈺正倚在坐榻上逗弄着橘貓,看見小太監上前,眉眼頓時帶了笑,“小安子,孤有一事需要你。”
小安子聞言有些惶恐地跪地叩首,“殿下但說無妨。”
崔鈺倒也沒有急着說,而是有一搭沒一搭地搓弄着橘貓的耳朵,淡笑着問:“你會刺繡麼?”
“……”
小安子有些納悶,小心地擡眼,覷了崔鈺一眼,接着很快低下頭,道:“殿下,奴才並不會這些活。”
一旁的風荷屈了屈膝:“奴婢精通繡藝,若是殿下需要,奴婢可以爲殿下效勞。”
崔鈺的手從橘貓頭頂擡起,輕輕擺了擺,目光帶着笑意落在了小安子身上。
“這次不需要會繡藝的人。”
她的脣角微微勾起,道:“風荷,給小安子找一些軟緞針線之類的,順便指導一下他怎麼縫護膝。”
小安子整個人都懵了。
爲什麼他要幹針線活?
雖然不知道崔鈺拿的是什麼主意,小安子還是十分小心地勸解,“殿下,奴才制的護膝一定很醜,若是污了殿下的眼……”
“不會。”
崔鈺眉頭微挑,掌心落在了橘貓的背上,一下又一下地撫弄着,“縫的越醜越好,快去。”
“……”
小安子只得領命去了,坐在一邊由風荷指點着,馬馬虎虎地縫着護膝。
奈何他是個榆木腦袋,手腳又不機靈,期間讓風荷斥了幾句,腦袋頓時就耷拉了下來,瞧起來不知道有多委屈。
崔鈺站起了身,不由自主地走在窗前,推開窗扉看向天邊的月。
雪霽之後的天十分明淨剔透,暈月柔柔地掛上枝梢,殘雪被風吹拂着從枝上落下,撲簌簌灑落一地。
月上高頭。
看時辰,估摸着已經亥時了。
崔鈺指尖敲在窗櫺處,微頓,她回眸問:“縫完了麼?”
小安子聞言一嚇,將腦袋埋了下來,像個鵪鶉一般,“殿下,還沒有。”
“繡到哪裏了?”
“繡了一半多。”
崔鈺的眉頭凝緊,素色月華落在她面容上,顯得她膚色蒼白至極。
“來不及了,風荷,你補上,儘快就縫完它。”
崔鈺將大氅攏緊,關上了窗,“不必展露自己的繡技,能繡多馬虎,就繡得多馬虎。”
風荷詫異了一下,欠身道:“是。”
她將縫了一半的護膝接了過來,坐在燈下,兩指捏着繡花針開始翻飛刺繡,手法嫺熟。
小安子站在一旁驚歎地看着,暗道此人不愧是太后娘娘精心培養的人物,於是更加崇拜的將燈芯撥亮,提得離風荷更近了一些。
崔鈺抱着橘貓到槅扇前,推了推它的屁股,“到前殿玩,記住,不要靠近內殿。”
橘貓聽話地從崔鈺的懷中蹦下來,親暱地蹭了蹭崔鈺的手,接着便小跑離去,一步三回頭,消失在林影間。
終於,崔鈺聽到了一句:“殿下,奴婢已經縫完了護膝。”
她頓時站起身,走到了案前,俯身看着風荷手裏的護膝。
“唔,不錯。”
崔鈺拿着它看了幾眼,接着便放了下來,視線一掃,瞥到了風荷手中的繡花針。
“這個,給孤用一下。”
風荷還沒來得及反應,崔鈺就將繡花針從她手中抽了出來,捻在指尖就着燈火慢看。
這銀針很細,針頭被燈火晃着,閃着凜然的寒光。
崔鈺橫眉,將針頭調轉了方向。
“殿下——”
在兩人驚呼中,崔鈺將尖細的針頭紮在自己的指尖,咬着牙一次性連扎數下。
圓潤的指頭瞬間滲出了殷紅的血珠子。
小安子嚇得連忙去找紗布與傷藥,卻被崔鈺喝住了腳步。
“孤不需要。”
她轉頭,疾步邁出內殿,將手埋進了雪水之中。
寒雪瞬間包裹着十指,殷紅的血染紅了一小片的積雪。
崔鈺蹙着眉將手抽出來,看見指甲已經被凍成了淺淺的灰暗的紫色,滿手通紅,連指尖那佈滿針眼的傷口都加重了傷情。
風荷追出了殿外,蹲身捧過崔鈺的手,訝異不解道:“殿下,你這又是何必呢?”
她用袖子擦去了崔鈺手上的雪水,卻聽崔鈺淡淡一笑,語調輕鬆,彷彿痛的人不是她一般。
“若是不把自己整得慘一些,怎麼能讓皇叔叔信服?”
風荷已經將崔鈺的手捂暖了,崔鈺將手抽回,道:“現在,咱們出府。”
*
裴衾剛歇下來,就被近衛叫醒,“王爺,有人找。”
他揉着眉,不耐煩的“嘖”了一聲,道:“這個時辰,到底是誰敢來尋本王?”
近衛知道他向來沒耐性,此時又被人打攪了休息,估計心情不會好到哪裏去。
他只好訥訥的道:“是東宮的安公公,奉了太子的旨意,親自護送一位姬妾過來,說是獻與王爺的。”
裴衾轉過頭來,眉梢微挑。
崔鈺,給他送姬妾。
他輕嗤一聲,道:“皇侄子還真是會挑時辰,偏偏挑個夜間時分將她送來,是想本王趁着良辰享用?”
裴衾的語調很是平穩,近衛一時之間也聽不明白這個王爺到底歡不歡喜東宮的禮物。
但安公公就候在殿外,他也不好讓王府怠慢了他,便硬着頭皮道:
“那王爺想要這個姬妾麼?屬下見她模樣美貌,感覺和太子有幾分相似。”
裴衾聞言,慢慢偏過頭來,聲音輕緩地咬字:“哦?竟然和東宮太子模樣相似?”
近衛其實也沒看清她的樣貌。
畢竟她的兜帽蓋得極低,根本就瞧不清整個容貌,僅僅能看見尖巧光潔的下巴以及朱潤的紅脣。
但就是……給他一種和太子鈺十分相似的感覺。
“屬下感覺像是……興許只是錯覺吧。”
話音剛落,裴衾就已經掀起了錦被下了榻,“是麼?那本王可就得去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