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部尚書是個獨善其身的老頭,爲人和氣,不參與黨派,對誰都是一副笑臉。
崔鈺遣人去給他奉茶,坐在上首笑問:“尚書大人可是爲了祭年一事來找孤?”
尚書老頭的鬍子一撇,眉目笑開來。
“殿下果然聰慧,大禮將在三日後召開,現今禮部已將祭祀用物備全,賬冊也已備好,如今便交由殿下過目。”
說着,他已經將一方紅冊遞了過來。
崔鈺隨意接過,目光瀏覽了一遍祭祀用的三牲香火等物,接着便凝在了一尊方鼎上。
她滯了滯。
祭天大禮一直都是交由儲君準備,她之前也籌備過幾次,自然是知道這尊方鼎的作用。
平常這方鼎都是烹食,但在祭祀之時,卻是用來引神禱告的。
神自然是不能引來的,引的不過是君王的血。
歷代統治者都言自己的君權授於天,號稱自己是天子,是人神之間的中介。
祭神之時不僅要跪獻三牲,還要放血於鼎內,連同人神兩界,再有欽天監監正唱誦禱神詞,祈求國祚綿長,來年風調雨順。
“殿下,可是發現了什麼不對?”
見崔鈺的目光凝在了冊子上半天不動,似乎在思考什麼,尚書老頭頓時慌了,生怕有什麼不妥就被髮落了去。
崔鈺聞言,淡然地收回目光,笑道:“孤不小心走了個神。”
她將紅冊合起,放了回去,道:“做的很好,就暫且按上面的流程來。”
禮部尚書頓時鬆懈下來,心口大石落了地。
“既然沒有問題,那老臣便不叨擾殿下,先行告退。”
她一人閒倚在榻座上,敲桌沉思了一會兒,接着又走到窗前,看了看窗外落滿枝頭的碎雪玉瓊。
想證明那孩子的假身份,不僅得去君王的血,也得取那孩子的血纔行。
但是,她要怎麼取呢?
崔鈺的指節一下又一下地敲在窗檐上。
寒風一瞬間通過窗涌入室內,將長案上的書畫一應吹起,飄搖懸空,落在了地上。
小安子連忙蹲身,將書畫全都撿了起來,放到了桌案上整理好。
他看着窗前主子那瘦削的身子,回身取了件大氅來,貼心地披在了崔鈺的肩上,細聲道:
“殿下可別着涼,凍壞了身子,到時又和聖上一般一病不起。”
崔鈺暗嗤一聲。
甚好。
二叔病得好啊,黑心黑肝,敗壞倫理之人,咋不直接死了下地獄呢?
負面情緒只不過閃了一瞬,崔鈺的腦中忽然靈光一閃。
她捏緊了大氅的繫帶,雙目幽幽,瞳仁閃過凜冽的清光。
“你說,作爲儲君,孤是不是該爲二叔做點什麼呢?”
“啊?!”
小安子愣了一瞬。
太子殿下不是恨死了新皇麼?怎麼還要給他做點什麼?
崔鈺只不過這麼道了一句,便不往下說了,她回身坐到了長案前,取筆潦草地寫了一封信。
她吹乾了墨,折了幾折,塞入了信封裏,隨之扔給了小安子。
“照舊,送到崇義坊給方照成。”
崔鈺眸光微暗,繫緊了袖口,道:
“記住,讓他找個聽話點的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