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跳下車,迎面就看到陳湘琴冒着風雪從外邊回來。
和杜家的事情也過去一段日子了,再見到杜家兩口子,陸雲謙也不想打招呼,正要走進大院,卻聽到陳湘琴幾步跑過來,喊道:“陸家小子!”
陸雲謙一條腿邁進大雜院,回頭看向穿得圓滾滾的女人,“嬸子叫我?”
“啊,叫你呢。”
陳湘琴早已不見前一陣兒嫁女的風風光光,硬着頭皮問候道,“今天是特地回來給你媽上香的吧?”
“嬸子您還記得我媽的忌日?”
本來不想搭理她的,沒想到前丈母孃一開口就讓陸雲謙驚訝。
既然大家都住在一條衚衕,聶三娘可就只記得她家姑娘被冷落,卻沒記得臘月對陸家的重要性。
陳湘琴老着臉子,訕笑道:“大家都住一個院兒,怎會不記得?”
“再說,咱們過去還是親家;這幾年,雖然你不在家,每年七月半、大年三十兒這兩個日子,我們去上墳,都會給你奶奶、和你媽媽燒香放鞭炮。”
頓了頓,陳湘琴雙手在棉衣上蹭了蹭,哈着氣,“雖然我們沒教會桂枝別的,但是這一點,你不在國內的時候,她還是都做的好。”
陸雲謙頓時就回憶起,回國第二天,他去了奶奶和媽媽墳上燒紙。
那時候,天氣晴朗,上一次下過的雪已經融化,兩座枯墳前,還有半截沒燃盡的香燭,墳堆旁邊還有炸過鞭炮留下的紙屑。
原來是桂枝出嫁前去專程祭拜過。
就衝這一點,他心裏對桂枝的幽怨似乎在一瞬間全部消失了。
兩世爲人的他已經不再是以一個小年輕的智商來思考問題。
當年,他和桂枝定婚後,讓她一個姑娘家等了六年光陰,這要是在四十年之後,女友的微信消息沒有秒回,不用等到天亮,女友就屬於別人老婆了。
這事兒,不能全怪她。
陸雲謙微微點頭,並說着感激的話:
“謝謝嬸子!難怪我回國第二天,去給我媽燒紙,墳前有新鮮的香燭,原來桂枝出嫁的時候去我媽墳上祭拜過,得到了她的允許纔出嫁的?”
“可不是嘛……”
陳湘琴抹了一把眼淚,哽咽道:“這事兒,是我們家對不起你。”
“我和桂枝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嬸子不必放在心上。”
陸雲謙說着轉身走進大院,徑直走到自家老宅前,用鑰匙開了門,走進屋,在屋裏轉悠了一會。
兩間老屋,工人粉刷、重新鋪了地磚,換了嶄新的門窗,林然也是照他所吩咐佈置。
裏屋放了一張木牀,外間堂屋擺了一組簡易沙發,茶几,開水瓶等等。
這兩間老房子,他也沒打算搬進來住,而是留着一家人的念想。
陳湘琴見院兒裏其他女人似乎都沒在家,便來到陸家門口,把閨女杜桂枝已經離婚,並從家裏搬出去單獨過日子的事情告訴給陸雲謙。
陸雲謙聽到這個消息,異常驚愕,“桂枝自己搬出去單過?”
“是啊!自從和餘常海鬧了婚變,好像變了個人似的;”
“不惜跟她爸鬧翻,從家裏搬出去不說,買了個板車,天天拉到農貿市場門口去賣蘋果!這每天,風裏來雪裏去,你說,這個天,誰會買蘋果呀?”
陳湘琴抹着淚,說道:“我聽說你們餐館在招人,雲謙啊,你看能不能也讓桂枝進去做工?”
陸雲謙腦海中浮現出本來溫婉賢良的女人,拖着板車,迎着風雪叫賣的畫面……
臘月天,四九城到處是白茫茫的一片,不下雪的日子實在太少,你賣啥不好,賣蘋果。
不過,若是把蘋果做成糖葫蘆,興許生意火爆。
回過神,陸雲謙從屋裏走出來,鎖了房門,說道:
“既然桂枝已經有了打算,嬸子您急是沒用的,什麼時候,我有時間了過去看看……”
有了前任女婿這句話,陳湘琴已經感激涕零。
“那嬸子先謝謝你了。”
“嬸子甭客氣,我還得去給我媽上墳。”
“好,下雪天,你開車注意點啊。”
陳湘琴把人送出院子,望着高高大大的背影鑽進車裏,似乎又回到了當丈母孃的光景。
目送綠色的越野車徐徐開出衚衕,這才面露笑容。
陸雲謙開着車,不知不覺間就朝農貿市場的方向駛過去。
快到農貿市場的時候,遠遠地,他放慢車速。
就看到了市場大門外的人行道,一輛板車停放在一堆小攤販中間,那個熟悉的背影,頭上包着大圍巾,穿着紅底小碎花棉襖,藍色棉褲。
手裏捧着蘋果,不斷對過往市民兜售。
…………
那邊,聶三娘心知事情重大,親自坐車去了前門一趟。
她在北西大街站下了車,徑直走到西大街,來到那棟女婿買的三層大樓前,看到大樓裏面亮着燈,一樓還有很多工人在施工。
整個二樓都是燈光明亮,窗邊不時出現人影,看起來職工還不少。
聶三娘走到大門口,請一個小工去樓上幫她把程嫣叫下來。
程嫣聽說老媽來前門了,就曉得她來沒什麼好事,趕忙跑出來,氣喘吁吁道:“媽,你來前門做什麼?知道我有多忙嗎?”
聶三娘見着自個閨女,是又想生氣,又只好軟言軟語的道:
“你再怎樣忙,現在是陸家兒媳婦了,就不曉得問問你男人,陸家最近是不是有什麼大事?”
大事?什麼大事?
程嫣一臉迷惑。
“媽,你到前門來到底要幹什麼?曉不曉得,我有多麼忙?”
“哼,你忙什麼?不好好跟在自個兒男人身邊,你這一天天就待在前門跟單位的女人混!”
“不是你想得那樣簡單好嗎?米國肯德基總部派來六個人,剛到四九城,這不,我忙着在辦公室跟黎貝卡一起接待他們嘛,沒事你就回家吧。”
程嫣急躁得直跺腳,一臉“別跟我在這兒搗亂”的嫌棄表情。
“你個死丫頭!公司的事情,既然你男人找了找麼多幫手,你就適當做點事不行啊?”聶三娘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拍了閨女一巴掌,拉住轉身就要跑進大樓的死丫頭。
把陸雲謙今天要去上墳的事告訴女兒。
本想,她知道了自個兒男人今天要去上墳,定是立刻回家。
誰知……
“今天是陸雲謙媽媽的忌日?可他這幾天也沒提過啊,”
程嫣癟癟嘴,一臉埋怨,既然需要她,爲什麼還不提前說嘛。
姑娘家的驕傲勁兒瞬間上來了,撇嘴道:“既然陸家的事情想指望我,那他還要我認什麼錯?媽,這事兒你別管了,陸家的事,他不告訴我,我也假裝不知道唄。”
“你、你、你……再說一遍!死丫頭,總有一天,你會把我氣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