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門口都讓人佔滿了,要不就放這吧?”衛紅拖着板車,看到正門口都已經被各家小攤販佔滿,只有旁邊的人行道還有地方停板車。
杜桂枝小跑着追上來,氣喘吁吁的說:“好,謝謝你……”
“我也是剛過來,去市場裏面看了雞肉出來碰巧吧。”衛紅將板車停在人行道,本想說她兩句的,可他一算日子,纔想起這女人已經出了月子。
衛紅點燃一支菸,就此刻的種種心情,根本就是不知道該怎麼去描繪。
他也被自己方纔毫不猶豫的走過去幫人家拉板車嚇了一跳。
站在一旁,假裝抽菸,扭頭看了看杜桂枝,她站在板車旁,埋着臉整理竹筐裏的蘋果。
一顆顆紅彤彤的蘋果被擦得乾乾淨淨,整齊堆疊在竹筐裏面。
直到衛紅鑽進越野車離開,杜桂枝纔敢擡起眼睛去看馬路上車子消失的方向。
“這個人真是奇怪耶,前幾天還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今天這麼好心還幫我拉板車?”杜桂枝伸長脖子,努力地看着衛紅離去的方向。
許多年以後,當她想起今天這件事,仍是她心裏的未解之謎。
興許是她想的太着迷,當馬路邊徐徐駛過來一輛與衛紅所駕駛的越野車一樣的警備用車,並停在她板車外面的馬路邊的時候,視線被擋住了,她才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越野車的前後座車門幾乎是同時打開。
程春杏抱着兒子薛寶勤,下車時剛好看到了杜桂枝,於是喊了一聲:“桂枝,今天出攤了啊?”
“啊?春杏姐。”
杜桂枝定睛一瞧,看到程春杏抱着孩子艱難的下車。
她趕忙丟下手裏的蘋果,跑過去,動作笨拙地幫着拉車門。
看到程春杏抱在懷裏的小男孩,不像前幾天跟着他媽媽的時候那麼活潑,臉蛋紅紅的,問道:“寶勤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啦?”
“哎!這孩子,鬧感冒了呢。”
“感冒了?難怪你下午纔到市場來……”
“早晨吃了飯就去衛生院看大夫,量體溫,說高燒呢。”程春杏笑着直搖頭,下了車,趕忙把孩子的帽檐拉低,生怕外面的冷風吹到了孩子。
“我也是大意了,昨天半夜才發現他身體燙,可把人折騰的,今兒一大早,我就抱着他去了衛生院輸液,這不,現在才輸完。”
回頭,程春杏看向從後座下車的大伯哥,不好意思的說,“幸虧啊,寶兒大伯抽時間去接我們,又送到市場來……”
杜桂枝這纔看到後座上鑽出一個男人,穿着警備部門的棉大衣。
他遞了眼杜桂枝,轉身從車裏小心翼翼地把寶兒抱出來。
小丫頭倒是跟以前一樣活潑可愛,看到杜桂枝,開心的揮着小手手,“桂枝小姨。”
“寶兒……”杜桂枝衝着寶兒笑着揮了揮手。
聽到侄女寶兒喊‘桂枝小姨’,薛東昇纔想起對方原來是程家院子隔壁那姑娘,他一手抱着寶兒,拄着手杖,對姑娘禮貌的點了點頭。
隨後,看向了程春杏,提醒道:“弟妹,外面太冷,先進市場把火爐升起來吧,別凍着寶兒和寶勤了。”
“哎。”
程春杏不好意思的點頭,抱着兒子趕忙走上人行道。
杜桂枝趕忙低下頭,給他們讓路。
側過臉,目送他們朝着市場大門口走進去,才關了車門。
“自家人,應該的。”
薛東昇站在菜攤前,看着兩個小孩已經乖巧地坐在小椅子上玩耍。
就是小侄子寶勤還是蔫巴巴的,妹妹拉他的手也懶得動。
“寶兒,要乖哦,幫媽媽照顧哥哥啊,大伯去上班了。”
“大伯再見!”小丫頭揮着小手手嗓音清脆道。
此刻,薛東昇臉上沒了平常在警備隊的時候一副閻王爺的威武嚴肅,笑容溫和,跟侄女揮着手,回頭又跟程春杏說,“弟妹,趕緊弄火爐吧,別凍着倆孩子。”
“哎,這就生火。”
“要是下午寶勤還發燒,你給我打電話,我抽時間過來接你們去衛生院看大夫……”
“哎……”
薛東昇對弟妹叮囑了兩句,轉身便是一瘸一拐的往市場大門口走出去。
程春杏手裏拿着火鉗,夾着木炭丟進爐子,還忍不住擡頭朝大伯哥的背影望去。
還別說,薛家雖然沒有公婆幫扶,可她嫁進一貧如洗的薛家,大伯哥可是真的是長兄如父一般的照應他們這個家,知道他弟弟薛富貴要去軋鋼廠上班,就主動抽時間照顧他們母子仨。
“春杏啊,你們家大伯哥可真是疼人!找到對象沒?”
對面攤位的女人早把方纔一幕看在眼裏,隔着過道高聲問道。
程春杏回頭笑了笑,“我大哥他心氣兒高,現在又是咱們四九城警備隊二把手,哪能隨隨便便找個人兒呢?”
“說的也是啊!我瞧他很體貼人呢,以後哪家姑娘嫁給他,肯定享福。”
“那是!別看他腿腳不便,有時候哇比寶兒他爸還細心呢……”
薛東昇走出農貿市場,特地看了一眼站在板車旁擦蘋果的女人。
他坡着腳走下人行道,上車時,回頭看着杜桂枝,“在市場外面擺散攤,生意怎麼樣?”
杜桂枝倏地擡起一雙明亮的眼睛,明白自己是做粗活的女人,對方是幹工作的高級幹部,抿着脣笑了笑,“前不久纔過來擺攤的……”
“你們家衚衕距離洋河農貿市場有好幾站地吧?”
“呃……是的。”
“那你每天跑這麼遠?晚上你對象過來接你?”
聽到這話,杜桂枝頭巾遮住的臉頰都是一片紅暈,她手裏攥着蘋果,咬了咬脣,小聲解釋道:“我……就住在農貿市場後邊筒子樓,所以自己做點小生意餬口吧。”
薛東昇就是隨口和姑娘拉幾句家常,畢竟她是程家一條衚衕的鄰居。
剛纔弟妹都跟人家像沒事人似的打過招呼,他是弟妹婆家大伯哥,見到弟妹孃家那邊的鄰居,不能像個陌生人似的。
坐上了車,薛東昇將手杖放在一旁,看向站在板車後邊的女人。
同樣不善言辭的男人微笑着,點了點頭,“哦,你們搬到這邊來住了?我叫薛東昇,是寶兒大伯——”
“我爸媽還住在老家衚衕,就我自己搬過來的。”杜桂枝眼神閃躲。
“你自己?對象呢?”
“離,離了。”
半晌,薛東昇木訥的腦子才轉過彎兒,喫驚道:“離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