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羽擡眼望了望遠處，“不是實話嗎？”
聽雨一陣黯然，也不知如何回答。
長源的院子在長生殿的中軸線上，與長生殿遙遙相望，中間是長生殿的祠堂和幾處院子。
鳳羽第一次去找長源的時候，按照凡人的年齡，她的骨齡，也才五歲。
她當時只知道是長源將她抱回來的，可卻從未見過他，她有些好奇，一日，鳳羽躲過衆人，一個人往後山走去。
她走了許久，纔看到那處院子，稱作院子有些勉強，就幾間草屋而已。
院子中有一個亭子，亭子四角掛着四個鈴鐺，鳳羽低頭一看，和自己腰間的清心鈴一模一樣。
亭子裏地上坐着一人，鳳羽走近，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站定，仔細打量着眼前的人。
那是鳳羽第一次理解“謫仙”這個詞的意思，一頭醒目的銀髮，玉顏沉醉，只是這個謫仙醉得厲害，亭子裏三分之一的地方都是酒壺。
鳳羽站在原地看了許久，忽然，醉着的人睜開了眼，那雙眸子雖然不甚清醒，可也好看的緊。
他看到鳳羽，先是笑了笑，隨後一雙眸子漫上了些許悲痛之意。
“你都長這麼大了？還是挺快的，你不該來這裏的”
鳳羽不解其意，長源好似也未期望她答話，他盯了鳳羽許久，像是在看什麼人，許久，又緩慢的說道：
“我這個大神官也是亙古未有的，不知會被他們笑話多少年？你可知道，我守在這的意義就是等着你死？”
鳳羽瞳孔驀的放大，猛地後退了一步，她心口一陣發涼，想開口說話，卻張不開口。
長源又合上眼簾睡去，鳳羽失魂落魄的往回走，剛一出院子，她腿一軟，一個趔趄，險些跌倒在地上，她回身看了一眼，離開了那處小院，從此再沒去過。
一日，鳳羽有些煩躁，正在發小脾氣，星衍來了殿中，她笑着道：“小殿主想不想去長源大人那裏看看？小殿主不是還沒去過？”
鳳羽當時臉一冷，脫口而出：“他不是在等我死嗎？”
殿中一片寂靜···
星衍大駭，急道：“小殿主在胡說什麼？”
鳳羽眼擡了擡，接下來的話將一衆人凍在了原地：“我見過他，這是他親口說的”
後來的某一日，餘真人解釋道：“長源大人只是話說得不對，除了第一任殿主，其他殿主都是長源大人抱回來的，殿主隕落時再去尋找下一任繼任者”
至此以後，鳳羽沒有再見過長源，可偶爾間聽星衍幾人的話，長源再不碰酒了。
隨着鳳羽一年年長大，瞭解了長生殿的由來和傳承，她心裏便沒有那般在意長源那日說的話了，她在想，幾百年來，他一直待在後山，該有多寂寞，多孤獨？
她偶然間說了幾句，後來後山草屋的便多了個孩子，就是樂歸。
微霜從外面進來，走向鳳羽，說話的聲音有些和緩：“剛剛問了樂歸，也沒什麼大事，就是長源大人問問殿主的大醫官爲何不在長生殿，我已經告知樂歸了”
她的大醫官啊，正陪他師父呢？現在還用不到他。
聽雨疑惑：“方纔樂歸怎麼不說？”
微霜想了半天的理由，最後自己都覺得勉強：“許是，許是後山太無聊了，想讓殿主陪他玩會？”
“方纔我見雪和正在收拾東西，他說要外出，是殿主吩咐的嗎？”
鳳羽點點頭：“讓他給江行舟送點東西”
天光剛亮。
鳳羽還在睡夢中，陡然驚醒，眉間如針扎般疼痛，隨後那痛感傳入四肢百骸，隨後匯入心口間。
她想張口叫人，眼前突然一片眩暈，隨後手扶空了，從榻上跌了下來。
聽雨一早剛進正殿，就聽見了咚的一聲，她幾步進入偏殿，瞬間嚇到了。
“殿主！殿主！”
鳳羽臉色煞白，額頭的青筋暴起，一縷紅線在眉間亂竄，滿頭大汗的蜷縮在地上。
“殿主！”
怎麼回事？怎麼會這麼快？
聽雨一陣手忙腳亂的將鳳羽抱回榻上，鳳羽已經疼的喘不過氣來，張嘴要說話卻沒說出來。
“微霜！微霜快去拿藥！”聽雨的喊聲已經變了調子。
微霜跑進來的時候手上還拎着劍，她腳步一滯，呆愣的看着鳳羽面色痛苦的蜷縮在榻上。
“快去！！”
她劍一扔，跑向另一側的偏殿，抓了架子上的兩瓶藥就往鳳羽這邊跑。
聽雨緊緊摟着鳳羽的身子，帶了哭音：“殿主，殿主？”
他們都沒有見過這場景，雖是聽說過，可依然被嚇到了。
鳳羽一雙眼睛毫無焦距，她一手緊緊攥着被褥，一手去推聽雨：“出，出去！”
聽雨似是沒聽清：“殿主說什麼？”
微霜一陣風似的跑進來，打開藥瓶倒出藥丸，遞到鳳羽嘴邊：“殿主快喫！”
鳳羽似是看不到那藥丸，面色痛苦的像是在壓制着什麼，顫着聲音又道：“出去，都出去！”
這一次，兩人都聽清了。
聽雨慌忙道：“我們出去！我們出去！殿主吃了藥我們就出去！”
鳳羽一把抓過微霜手上的藥塞進嘴裏，她背過身子，蜷縮在榻上。微霜的視線落在鳳羽的後背上，那衣襟早已被汗浸透了。
聽雨拉起微霜往外走，關了偏殿的門，守在門口。
兩人還處在發懵的狀態，第一次就這樣，那以後的五年十年呢？
鳳羽意識開始混亂，一會是在長生殿，可那長生殿又不太像自己居住的殿，一會又是在梧桐林，一會又是在一處海邊，萬千碎片閃過，最後出現在一處高臺上，天光昏暗，冷風肆虐，她被鐵鏈鎖在石柱上不能動彈。
忽然空中電閃雷鳴，一道驚雷直直的劈向她！她感覺五臟六腑都已移了位！
緊接着又一道雷劈下！
鳳羽早已分不清是夢中還是現實，直擊靈魂的痛意讓她忍不住嘶喊出了口：
“啊！！！”
一股強大的靈力自鳳羽體內而出，如海潮般席捲偏殿的每一個角落，震碎了偏殿的所有的物件！
那股波動就連殿外的聽雨二人身子都不自覺的後退了一步，正殿桌上一隻花瓶啪嗒落地，摔了個粉碎！
聽雨猛地推開偏殿的門，待看到那場景，喉嚨都喊破了音：“殿主！！”
鳳羽已經暈了過去，聽雨忍着淚跑過去，抱起鳳羽，待看到她嘴邊的血跡時，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微霜看到滿殿的狼藉，張着嘴說不出話來，一道身影從外面一閃而進。
“怎麼回事？什麼···”
風鳴話音未落，身影一閃又離去：“我去找長源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