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下來的，都是幸運的，都還有能力在日後回想起這一段記憶來。
而那麼多人，卻已經失去了回憶的權力了。
他們在這世界上所留下的，只有姓名。
譬如張棟，譬如盛文虎，譬如那些已經犧牲在敵人和狼羣攻擊之下的年輕學生們。
“黎副校長。”一個老師走到了黎秋水的面前，面色凝重，眼神之中帶着難以掩飾的哀傷，說道：“統計結果已經出來了，兩所大學傷亡一百零四人，寧海軍區第一偵查中隊犧牲二十四人，包括了正隊長盛文虎和副隊長張意明，其餘戰士個個帶傷。”
這個老師是源力學院的班級導師，在剛剛過去的那一個夜晚，他失去了四個優秀的學生，而他自己的右臂，也被狼爪撕掉了一大塊肌肉，需要很長時間的康復訓練才能恢復如初。
但是，和那些已經殘廢了的學生們相比，這點傷已經完全算不得什麼了。
黎秋水的胳膊和雙手都纏着繃帶，絕美的俏臉之上帶着些許的憔悴。
身受重傷，一夜未眠，哪怕經過了林然的源力療傷，她也有些扛不住了，腦袋一陣陣地眩暈。
林然擰開了一瓶源晶液，遞給黎秋水，後者喝了兩大口，閉眼調息了一會兒，便再度起身，安排後續事宜。
清晨的太陽，似乎都沒有了溫度。
和黎秋水一樣，活下來的人，都很沉重，都還沒有從昨天夜裏的驚魂之中恢復過來。
他們親眼看到自己的同伴離開了這個世界，在血光與刀光之間結束了年輕的生命，那種離去，無法挽回，是人世間最深沉的無力。
而這，就是最真實的戰場，是真正的源力武者的世界。
在這裏，只有殘酷。
這些學生們都算見識到了，但是，所付出的代價，也着實太沉重了一些。
不需要黎秋水再做任何的鼓勵或安慰了，每個人都已經有了自己的想法。
當然，至於接下來，這些學生們究竟是會畏手畏腳、畏縮不前，還是會更有動力、一往無前，歸根結底都要看他們自己的決定。
所有的遺體都被擡上了擔架，蒙上了白布，擺成了一排。
而排在最前面的那個擔架，是空着的。
確切地說，上面沒有人，只是放着一頂軍帽，疊着一套未穿的作戰服。
那是盛文虎的。
在源力自爆之後，他的衣服都已經被炸碎了，遺體更是無從收殮。
兩名戰士走了過去，面色肅穆地給這個擔架蒙上了白布。
發生了這種事情，邊境之行自然要取消了。
這些遺體已經被擡上了運輸機，將會被分別送往寧州和寧海。
流血犧牲，對於邊境守軍而言，其實是常有的事情，但是，在場的都是學生，的確需要一個接受和適應的過程。
…………
“林然哥哥，來，幫我療傷。”寧紫曦從一個帳篷探出頭來，對林然招了招手。
林然赫然看到了對方的雪白肩膀。
搖了搖頭，他走向了帳篷。
帳篷裏的寧紫曦只是穿着短款的運動緊身背心和運動短褲，也不嫌冷，白雪皚皚的山巒都已經被擠得變了形狀。
而她小腹處的傷痕，已經不如之前那麼觸目驚心了。
“你那個老朋友挺狠的，那一刀差點讓我失去性感的肚臍。”寧紫曦撇了撇嘴，顯得很是不滿。
聽到寧紫曦提起魏天武，林然沒有接話，而是看了看對方的小腹：“來，在你走之前，我再給你療一次傷。”
“好呢。”寧紫曦笑靨如花，立刻躺下。
“你這笑容，和現在的氣氛有點不太搭，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你和這場傷亡沒有太大關係呢。”
林然說着，手掌已然貼上了對方的小腹，隨後注入了一絲源力。
“那天晚上，我已經盡力了。”寧紫曦搖了搖頭，看起來很是坦然的說道，“所以，不需要有任何的難過和自責，更何況，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哪怕他們只是剛剛成年。”
林然知道，寧紫曦沒說謊，她的確是盡了最大的努力來降低己方的傷亡了。
這個女人的邏輯並沒有什麼問題，只是聽起來似乎是讓人感覺到稍稍有點自私和無情。
說到這兒，寧紫曦感受到了傷口開始變得暖洋洋，舒服地閉上了眼睛。
她問道：“我可以叫嗎？”
“叫什麼？”林然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還不知道對方說的是什麼。
寧紫曦沒有回答他，而是閉着眼睛發出了一道宛轉悠揚的聲音。
那聲調，太容易讓人誤會了！
這帳篷的隔音可不怎麼樣，若是傳出去，還不知道外面的人怎麼看這一男一女呢！
“你要是再這樣，我就不給你療傷了。”林然淡淡地說道。
他也看出來了，這個女人跟妖精似的，從裏到外都透着邪性。
“那好，我忍一下吧。”
寧紫曦說着，從手邊扯過了一條帶着鏤空花紋的黑布，團成了一團，塞進了自己的嘴裏。
林然這下倒是看清楚了那黑色布料到底是什麼，差點沒當場吐血！
這個女人在搞什麼鬼！要不要這樣撩自己？也不看看這到底是什麼環境啊！
嘴巴被塞住了之後，寧紫曦果然不叫了，但是那種從嗓子眼裏發出來的輕吟聲，卻更加讓人有些不知所措了！
好不容易，林然才堅持了十分鐘，然後收回了源力，忙不迭地掀開帳篷跑了出去！
這怎麼看都有種落荒而逃的樣子！
寧紫曦看着林然的背影，脣角輕輕翹起，露出了一絲玩味的弧度來：“真是一個讓人感興趣的男人呢。”
…………
林然當然不止於被撩撥到不淡定，只是，他很不適應和這樣的女人單獨在狹小的帳篷裏相處，這實在是太危險了，後果完全不可預知。
而且，他現在完全沒有和寧紫曦搞曖昧的心情。
在出來之後，他扭頭看了一眼那帳篷，搖了搖頭，眼光裏也閃過了探尋的光芒。
林然不是那種沒有經驗的單純少年，他自然能夠感受到，這個寧紫曦非常不簡單，但是，一時半會兒的，他還說不清這種不簡單到底來自於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