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機具設備調試妥當，視頻顯示正常。
宋臻帶着所有組員提前落座，大約三分鐘後，廳長石崇江拎着水杯和筆記本走了進來，祕書易馳書緊跟身後。
宋臻等人本來準備站起來迎接領導的，但石崇江壓了下手，沒讓他們起來，隨後直接走到了主位上坐好。
牛全剛等人屁股本來都擡了一半，只得乖乖地落了下去。
遇上一個特別沒有架子的領導，也是一種苦惱。
邱森則是個偷奸耍滑的，他一向散漫慣了，除了宋臻之外，對於所謂的領導，他還真沒有幾分敬畏，所以他屁股根本從頭到尾就沒挪動，反正這段時間相處下來他發現，擡起來也沒用，馬上就要落下去，石崇江這裏不興這一套。
他不禁朝宋臻瞅了眼，卻發現宋臻坐下的姿勢無比鎮定從容，比他這個原本坐着的人還坐得端正安穩，彷彿早就料到了這一幕。
眉梢微挑，想到宋臻的那犀利得能夠看透人心的眼神，他也就不覺得奇怪了。
一早上，足夠老宋摸清頭頂上這位領導的脾性了。
此刻此刻，視頻上，主會場和其他分會場的人員都到齊了。
兩點，會議準時開始。
視頻直接切到了主會場F省公安廳，主持會議的人是老熟人李湛，旁邊還有三個人。
這陣容，作爲主會場，簡直是單薄得可憐。
但宋臻知道李湛那脾氣，最左邊的那個女警一看就是專門負責會議記錄的，也就是說，這個案子真正的負責人恐怕只有旁邊那兩個，哦，再加一個李湛。
還真是，一如既往地不捨得浪費任何一絲人力資源啊。
不過估計廳長親自到的，也只有他們G省了吧？這重視程度，還真是無人能及。
“各位分會場的同志們，大家好，自我介紹一下，我是F省公安廳刑偵總隊隊長李湛，負責主持今天的會議。很感謝各位鼎力支持，百忙之中抽空出來。在這裏我也就不耽擱大家的時間了，直接進入案情概況分析，一會兒各位發言的時候請介紹自己，讓大家認識一下，也讓我們的會議記錄員不那麼茫然，留下你們至關重要的關鍵分析。好了，閒話少敘，我直接開始。”
李湛說開始還真就開始了，視頻跳轉，變成了死亡現場的七張照片。
石崇江不禁擰開了茶杯，喝了一口水，喉頭滾動，有些不適。
這李湛果然是宋臻帶出來的人，兩個人都是那種不按常理出牌的，竟然都不讓大家先介紹一下，他杵在這裏，如果不發言，那大家可能壓根就注意不到他。
偏偏這李湛的話說得滴水不漏，既是爲了節省大家的時間，爲大家着想，又用“關鍵分析”捧了衆人，還真是……難搞。
他不禁頭痛，心想：看來他還得認真盯一下這個案子，找個發言點。
屏幕上，隨着照片出現，李湛的聲音已經響了起來。
“大家肯定都對案件有了解，對發生在各自地界上的受害者信息也有所掌握，所以我這裏就不再提各位受害者的名字，直接以受害者遇害時間排序，分爲1—7號受害人。”李湛之所以這樣編號，也是怕說名字大家記不住，同時無法讓大家及時捋清楚某些內在的聯繫。
“七名受害者具有共同點，縊死，無他殺嫌疑，兇器爲食指粗細的棉繩，死亡時間均在晚上19點到22點期間，死亡地點爲火車站旁魚蛇混雜、不需要身份證驗證即可入住的小招待所、賓館，而且這些招待所或者賓館都沒有監控，受害者死亡時身上僅有一條內褲。除此之外，七名受害者體格健碩、人高馬大，都是北方人，除了第一名受害人之外，其他人都有妻子兒女，在家裏多是體貼負責的丈夫，並無充足的自殺動機。”
李湛有條不紊地羅列出了受害者的共同特徵，這些大家早就有所瞭解，所以他話音一轉。
很快，屏幕上的圖片變成了1號受害者的照片，並伴有個人資料。
“1號受害者和其他的受害人唯一的不同的地方在於，他結過婚，但後來又離過婚。通過走訪他的父母和前妻，我們發現了一個問題，這位受害者患有艾滋病，這也是他和妻子離婚的主要因素。在離婚前，他同樣是一個體貼周到的好丈夫。”
宋臻聽到這裏，立即記下了關鍵詞艾滋病，並在筆記本上標記了“1號”、“離婚”等簡要信息。
“在與1號受害者前妻的溝通中我們得知，受害者的母親並沒有艾滋病，他本人也沒有做過手術、輸過血等，最有可能的傳播途徑就是性傳播，前妻由此懷疑一向老實厚道的丈夫其實出過軌，這才鬧離婚。可這也僅限於受害者前妻的猜測，經過訪問其鄰里和同事朋友，大家紛紛表示1號受害者對家庭很尊重，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視頻切換到了F省的會場，李湛神色嚴肅，“由於受害者手機不翼而飛，調取的通話記錄也沒有任何異常的地方，所以暫時無法判斷1號爲什麼會選擇出現在最後死亡的賓館裏。”
緊接着，他繼續道：“目前這樁案件主要出現了幾個問題，一是調查無進展，法醫鑑定爲無他殺嫌疑，導致立案的條件不充分，立案要求有犯罪事實存在，如果是自殺，這一點就不成立；二是由於死亡方式太不體面，已經有家屬強烈要求警方停止調查；三是網絡上關於該事件已經有所報道，且多冠以‘離奇’等字眼，將這一系列案件歸爲了恐怖懸疑、妖魔化的事件，通過輿論發酵引發民衆恐慌。”
李湛擡眸，看向鏡頭，“儘管我們已經做了努力，但收效甚微，接下來，警方將直面來自受害者家屬和網友、以及案件本身的三重壓力。今天召開這個視頻會，首先要確定第一件事，那就是——是否撤案？”
的確，既然立案理由不足，那是不是首先要考慮撤案？
“這是第一次跨省聯合偵查，雖然是我們F省發起的，但我希望能夠徵求各位領導和同事們的意見，畢竟，這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案子。”
李湛目光真摯，誠意透過鏡頭傳到了各個分會場。
視頻立即變成了六個窗口，分別顯示F省主會場和其他五個分會場的畫面。
“大家好，我是A省公安廳的刑偵總隊副隊長白繼友，我認爲，雖然受害者是自殺的，但不能排除教唆自殺的情況，否則怎麼可能在近一段時間內，幾個省都出現了類似的情況，難道我們和網友一樣都相信那些牛鬼蛇神作祟的說法？”其中A省分會場的代表人說道。
“也是，不能排除教唆自殺。”
“有道理。”
其他的分會場出現了贊同的聲音，這種情況，的確很有可能存在教唆自殺。
只是問題又來了，誰能夠讓一個毫無自殺動機的人選擇死亡呢？
不過這個問題是決定繼續調查下去之後才需要考慮的，所以可以暫時不管。
但很顯然，大家都不希望第一次跨省聯合辦案就這樣雷聲大雨點小，最後無疾而終。
宋臻沒有開口，因爲他知道，其他人都會表態的。
只是他沒有料到，他的廳長石崇江竟然一本正經地開了口。
“大家好，我是G省公安廳廳長石崇江，我在這裏表個態，撤案是肯定不行的，既然現在網友都盯着我們，要拿不出一個合理的說法，就這樣撤案，到時候會讓網友和百姓怎麼看我們？還有那些關於鬼怪索命、詛咒的無稽之談是不是會被傳得更猛？作爲警察，我們有必要闢謠，遏制不良言論的擴散。”
石崇江義正言辭，直接拔高了案件的高度，頓時把案件的辦理和六個省的聲譽都牽扯到了一起，和警察的名聲都掛了鉤。
宋臻眉頭跳了跳，還真不愧是廳長，這政治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