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漢第一太子劉盈 > 第0132章 學問是好,但得看有沒有學好
    時間一晃,便是臘月已過,正月見尾。

    在太子宮:鳳凰殿門口,恭敬的送別太傅叔孫通,劉盈站在鳳凰殿殿門外的高臺之上,不由長出一口氣。

    正月見尾,二月將至,呵氣成冰的長安城,也算是稍有了些許暖意。

    只不過,終還是春正月,未央宮內的宮室,仍舊是銀裝素裹,冬陽照射在堆積於宮道旁的積雪之上,也還反射出點點亮光。

    “呼~”

    猛吸一口涼爽的冷氣,劉盈稍有些悶脹的頭,也算是稍緩解了些。

    看着不遠處,正疾布走向自己的舅父呂釋之,劉盈不由淡而一笑,側過身,結果小太監春陀手中的披風,便迎了上去。

    ·

    “家上,怎今日,不於太子宮對奏?”

    被劉盈領着,向與太子宮背道而馳的方向走去,呂釋之不由稍有些疑惑起來。

    就見劉盈聞言,略帶自嘲的一笑,旋即嘆息着搖了搖頭。

    “自冬十一月,甥便可謂一步不離太子宮,凡除去歇鼾、用食,便皆於學堂,受教於叔孫太傅。”

    “至今,春正月近畢,可是已足二月有餘啊~”

    走在那條積雪已被掃至兩側的宮道之上,稍帶自嘲的發出一聲感嘆,劉盈便輕笑着側過頭,不忘將上身稍側傾向呂釋之的方向。

    “甥,實在是憋悶不已啊······”

    聽着劉盈稍帶心虛,又略有些自侃的道出這番話,呂釋之也是不由搖頭一笑。

    片刻之後,就見呂釋之面色一滯。

    “家上可欲出宮?”

    “若欲出宮,臣這邊往取車輦。”

    說着,呂釋之不忘做出一副立刻就要走開的架勢,原本輕鬆的面色,也是稍帶上了些許嚴肅。

    “家上出宮,恐還當有禁卒隨行······”

    “嗯,臣還當往宣室,同皇后知會一聲,好叫皇后傳手令至南軍,以調禁卒。”

    看着呂釋之一副鄭重其事的模樣,劉盈卻是悠然長出一口氣,輕笑着搖了搖頭。

    “不必如此大費周折~”

    說着,劉盈也不由悄然停下腳步,側身正對呂釋之,指了指不遠處,隔絕宮室與宮外蒿街的未央宮北宮牆。

    “今日,甥便同叔父至宮牆之上,稍觀長安之貌?”

    聽聞劉盈此言,呂釋之面善鄭重頓消,只淡笑着一拱手。

    “即家上相邀,臣,不勝榮幸······”

    就見劉盈聞言,又點頭一笑,便沿着宮牆內的石階,向宮牆之上走去。

    呂釋之卻是沒着急跟上前,而是快步跑到不遠處的司馬門,對拱門內執戟而立的禁軍武卒說了些什麼。

    不片刻之後,劉盈也已登上宮牆。

    而在呂釋之小跑着爬上宮牆,來到劉盈身後之時,二人左右各三十步範圍內,已是不見哪怕一個人影。

    倒是宮門處,悄然摸出去了幾十名禁軍武卒,裝作巡邏街道的模樣,以宮牆上的劉盈爲中心,不遠不近的站在宮牆之外,圍出了一個半徑近五十步的半圈。

    劉盈倒似是對此毫無知覺,只面帶思慮之色的緩緩踱步向前,向着北宮牆、東宮牆交接之處,北闕所在的城牆段緩緩走去。

    見劉盈沒有主動開口的意思,呂釋之也是心領神會,悄然上前些許,似是閒聊般,率先打開了話匣。

    “往二月餘,家上皆於太子宮中,受教於叔孫太傅。”

    “臣方纔聞家上言:憋悶?”

    “可是叔孫太傅所教之學,家上有所不喜?”

    聽聞此問,就見劉盈稍帶無奈的搖了搖頭。

    “倒也談不上不喜。”

    “往二月,叔孫太傅皆未於甥,復言儒之大義,倒是孔孟之學、儒家六經之傳延,令甥實受益匪淺。”

    說着,劉盈不由輕笑着低下頭。

    “若非叔孫太傅講述,孤尚不知:秦相李斯、公子韓非等刑名之士,竟乃儒家六經之其——《尚書》之傳人。”

    “孤更不曾知:《春秋》《儀禮》之傳人,便乃今漢之北平侯張蒼、太中大夫陸賈。”

    “北平侯、太中大夫二人,竟曾於稷下學宮,同李斯、韓非同受教於荀子。”

    “更有甚者:《詩》傳人浮丘公,亦乃北平侯、太中大夫之同窗;楚王叔得授《詩》於浮丘公,若論資排輩,還當喚北平侯、太中大夫二人一聲師伯?”

    面色稍帶詫異的發出一聲反問,便見劉盈笑着搖了搖頭,悠然一聲長嘆。

    “往日,甥只喜儒家仁恕之道,卻不知因何而喜。”

    “父皇惡魯儒之行,甥亦不知,父皇因何而惡。”

    “往數月,得叔孫太傅以儒學往百年之傳延相說,孤才方知:儒學之盛,乃因先賢子夏,後又韓非、李斯等輩,習學於儒,而其才能勝於儒、青出於藍,而其青又勝於藍。”

    “及儒學之弊,則乃魯儒禮教之士不明大義,只識禮樂、尊卑之序於己之利,而不明《詩》《書》之家國大義。”

    說着,劉盈終是緩緩停下腳步,面帶感懷的側身看向呂釋之。

    “儒之大,實可謂令甥歎爲觀止;然儒學,不同於儒士。”

    “儒學多勸人相善,然儒士,卻不盡爲有識之士。”

    “如孤往日之喜儒,或如父皇之惡儒,恐皆不可取。”

    “當喜或惡,還當看人吶~”

    說到這裏,劉盈也來了些許興趣。

    “便言父皇:於儒家之士百般厭惡,然於今之叔孫太傅、往日之廣野君酈食其,皆頗有倚重。”

    “然於漢五年,揚言‘爲項王披麻戴孝,誓死不降’之魯儒,便乃不明大義之人,合該爲天下所唾!”

    “故於儒之善、惡,恐不當論其學,而當論其士,論其士之行。”

    “若有儒士得北平侯之能,便當用以爲國之柱石;然若有魯儒之流,以尊卑之序,欲亂吾漢之國本,便當不吝以懲、戒之!”

    “如此,方合國用士、君用臣之道······”

    道出這一番令呂釋之都有些眼前一亮的言論,劉盈面容之上,也不由隱隱掛上了些許感懷。

    過往這兩個多月,要說劉盈從太傅叔孫通口中,真學到了什麼儒學真諦,那就是開玩笑了。

    但從儒家在秦末、在楚漢,以及如今漢室所經歷的不同遭遇,劉盈對於這個學派的未來,有了相當明確的規劃。

    ——儒家的好壞,根本無法下定論!

    就說如今,尚還存在於天下的儒家四經,即《詩經》《儀禮》《春秋》《周易》來說,合在一起,本都是儒家文化的瑰寶。

    但具體到人,尤其是那些專精於某一部分的儒生,‘專修一經’所產生的效果,實在是令人瞠目結舌。

    就說最具代表性的《詩》《禮》二經,學這兩經出來的學生,精神面貌都是完全不同,根本不想同一門派!

    正所謂:詩三百,思無邪。

    治《詩》的儒家學子,張口閉口不是家國大義,就是華夷之辯!

    弘揚的,不是開化外蠻,就是教化黔首!

    反觀治《禮》的學子,三口不離一句‘上下尊卑,綱常有序’。

    表面看上去,二者所弘揚的價值觀,似乎並不衝突;但稍往深處一挖,就不難發現:這兩個派系出來的世子,其三觀幾乎是截然相反!

    學《詩》出身的士子,講究的是開化,是廣收門徒以開民智!

    而學《禮》出身的,尤其是在魯地學《禮》的士子,將其滿腦子的想法總結成一句話,就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兒子會打洞。

    再說直白點,就是儒家內部的《禮》派,尤其是魯儒一脈,弘揚的是‘老爺永遠是老爺,泥腿子永遠是泥腿子,世世代代都如此’。

    認識到這一點,再去看那些魯地儒士和齊、楚儒士一見面,就恨不能打出狗腦子的場面,也就不足爲奇了。

    ——異端,比異教徒更可惡!

    所以在劉盈看來,與其其窮究‘儒家到底好還是不好’這個永遠不會有答案的命題,倒不如直接看人。

    同樣是學儒出身,他有本事,有才能,那就重用!

    可你沒本事、沒能力,還眼高手低,那就有多遠滾多遠!

    想明白這一點,再去看如今朝堂,那些人均自稱‘黃老之士’,實則各有所學的朝臣百官,劉盈便發現:過去雲裏霧裏看不清楚的那些東西,瞬間就清晰了很多。

    很顯然,這對劉盈未來的行政舉措,以及對漢室的發展規劃,都具有舉足輕重的作用。

    但很可惜,當劉盈興致盎然的道出自己的見解,身旁的舅父呂釋之,卻好似並不十分感興趣。

    暗自稍嘆一口氣,劉盈便也明智的停止了這個話題,繼續向前緩緩踱步而去。

    待呂釋之跟上,劉盈稍一思慮,便開啓了今日的正題。

    “往二月餘,甥於太子宮受學於太傅。”

    “先前,甥同舅父所議之事,不知舅父可曾查明?”

    聽聞劉盈說起正事,呂釋之面上那抹不知來由的愁苦稍淡了些許,趕忙擡起頭,對劉盈一拱手。

    “稟殿下,皆已查明!”

    “果不出家上所料:往二月餘,長安糧價日漲五十錢每石;春正月,便已破石三千錢!”

    “至今日辰時,東市十數處米鋪均掛牌:米石,足三千八百五十錢!”